朝国,奉阳都,朝国之都郡,别名百花城,有百花奉朝之意,朝国尚花,以花为贵,无论是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还是街边墙缝中求生的雏菊,都有人喜欢。 房前屋后,家家有花,不拘品种,各花入各人眼,也有种花大家,以品种稀少,品相之好而一举成名,也有家底深厚百年种花世家。 谢浊清的谢家便是这其中之一,谢浊清虽无御花史之职,然上门求教的有不少现任或曾任御花史,算得是名旺之门。 谢家久居四春城,那是个一年到头如春的地方,两江之水环绕之地,自古出娇花、美人。 谢浊清家中无子,有五个女儿,各个是貌美胜花,四个女儿都是招婿入门,唯有小女儿年少时入奉阳郡考花官,认识了当时的户部侍郎苏添锦,一见钟情,不顾父亲姐姐们的劝执意嫁入苏家,多年与谢家少有通信,直至十年前,谢夕病逝。 谢浊清十年前踏入奉阳郡是为了奔丧,十年后踏入此地,还是为了奔丧,十年前他奔的是小女儿,十年后他奔的是小女儿的长子,苏家嫡子苏华木。 “老爷,您说这奉阳都是不是和咱谢家犯冲?”管家常安跟在谢浊清的身边,小声道。 “这是王都,别胡说。”谢浊清没有反对,只是让他别胡说。 常安跟在老爷身边多年,如何不知老爷心思,小声的说道,“老爷您看,咱谢家种花的手艺世人皆知,偏生到这奉阳屡次不中,五小姐折在了这里,连华小少爷也折了,如今就剩出冬小姐,奴这是真放心不下,真怕被那宅子里的欺负了去!” 谢夕为苏家生下了一子一女,相差五岁,长子苏华木,字凌苕,小女苏君盈,小名出冬,因自小身子弱才选了出冬这么个小名。 “谁说不是呢。”谢浊清叹口气,想他外孙才二十,就这样去了,说是暴病,然他观外孙自幼身体康健,又习得些许武艺强身,怎么会就如此轻易去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天刚擦黑,苏府已然是一片死寂,今日是府中大公子的头七,大公子死的蹊跷,苏添锦一直密而不发,一直耗到了嫡长子头七。 苏君盈跪坐在棺前,往火盆里添纸钱,脸色苍白,双眼通红,肿如核桃,不知哭了多久,垂着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火盆中燃烧的纸钱,不知想到了什么,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 “啪!” 突然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将本就瘦弱的她打的歪倒在地上,她侧倒在地上,像是才回神般,慢慢支起身体。 “你这扫把星!克死你娘!又克死我大孙子!你是不是还要克死老婆子我!”苏老夫人说着不停的动手打她。 “老夫人!您别打了!大小姐她身子本就弱!”丫环枝儿拦着老夫人,护着苏君盈。 “她弱什么弱?怎么死的不是她!不是她!”苏老夫人发了疯似的,捶打着苏君盈,“你还我大孙子命来!怎么死的不是你!” 苏君盈突然一回头,猩红的眸子让人心头一颤,她站起身,“好,我还命!”她扭过头看着棺材,“哥!出冬来陪你!”话未必,她一头撞向棺材。 这一举动惊了堂中所有人。 就在她要撞上时,突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堂中门窗皆被刮落,烛火却是刮不灭只是在风中乱舞。 苏君盈只觉得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摔在地上,仅磕破了额角,血顺着伤口流出,她看着堂中狂风大作,以及慌张的众人,看向棺材。 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公子回来了!顿时堂中乱作一团,惊叫着发抖,想跑又不敢跑。 “哥,是你回来了么?你带出冬走好不好?出冬已经没有娘了,哥哥也没了,哥!你别不要我!你带我走!你带我走!”她眼泪流满面,伸着手向棺材爬行,“你别留下我,我怕,我怕……”手刚碰到棺材,整个人就跟真被抽去了魂魄,昏了过去。 堂外谢浊清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他突然走入堂中一把抱起苏君盈,一入手,就感觉她身边冰冷,一摸额头滚烫如火,抱起人往外走。 “你苏家下人都死绝了?孩子发着高烧都不知!人你们不要不认,我谢家要!”他对着久才赶来的苏添锦发怒,扭头喊人,“常安!叫人抬上凌苕!挖了夕娘的坟!回四春安葬!苏家这门亲!老子断定了!”就算他一向不信邪,这回也怕了,小女儿折了,外孙折了,再把外孙女折里面,夕娘这一脉就断在此了! 苏添锦一听要断亲立刻要想拦,然,狂风把棺材刮歪,没钉的棺盖落下,棺材歪倒,里面没有苏华木的尸体,只有一只贴满黄符的骨灰坛。 谢浊清见状顿时怒了,“你竟然烧了他!他是你亲儿子!”在朝国只有客死他乡才会火化,这贴符是镇魂,让人永不超生,如此他怎么能不怒。 他怀中苏君盈突然睁开眼,从他怀中挣脱,一步三晃的奔向骨灰坛,双手齐上几下把黄符撕了个干净。 “哥,我来救你了,我来救你了……”她抱着骨灰坛就向抱着世间至宝,“不怕,我不怕了,你不怕,我们都不怕……”喃喃的说着话,有些许的疯颠,眼泪一滴一滴的打在骨灰坛上,顺着光滑的的坛壁落下,仿佛苏华木也在落泪。 “孽障!”苏添锦刚吼了一句,想让她将骨灰坛交出来,再次封印,却被谢浊清打断。 “出冬和凌苕不是你苏家的人了,轮不着你骂。”谢浊清说罢看也不看他,走上前,轻手扶起苏君盈,“出冬,是外公,外公带你们回家?” 她迷茫的看着他,“我们?” “对,你娘亲,你哥,还有你,跟外公一起回家好不好?”他温柔的说着,扶着她。 “回家,回家,一起……回家……”她痴儿一般跟着他往外走去。 苏家想拦不敢拦,只能看着他们这样往外走,却没有看到,他们身后浮着一男一女。 ‘魂归位,我会跟着你,别怕。’他轻言。 ‘有哥哥在,我有什么好怕的?’她笑比花艳,‘苏家所欠,我一定会讨回来!’ 这一世,我不会放过你们! 院中一株殷红夹竹桃开起,娇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