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的天才少年有个秘密:他偷偷帮助了一个噬灵女孩儿。 那女孩儿从堕神手下救了傅家少年一命,可她自己也因此身受重伤。少年还是第一次同活的噬灵接触,乍看上去,除了伴生灵体是活物,这小姑娘他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没有任何不同。玉京飨灵重恩义,这小姑娘救了傅家少年,少年自然也将她好好藏了起来,只等她伤势好些了,就偷偷将她送出城去。 但当时的少年忽略了一件事——他那灵力纯正而充沛的灵体,正是对噬灵女孩儿而言最好的补品;为了忍住不放活灵去伤害少年,女孩儿反而花费了更多精力。 发现一切的时候,少年还兴致勃勃地准备告诉女孩儿出城的办法。他来到小屋,却发现女孩倒在血泊里,胸口两处刀伤,灵体残破不堪,而女孩的那只小狗样的伴生灵体正在啃食她的右手,连肉带灵体地吞进肚子。 女孩能抑制住不去伤害少年,是因为她一直让伴生灵体“吃自己”。 太过可怕的景象让少年僵立当场。直到几个成年飨灵走过来,不耐烦地打开小狗,拖动女孩的尸体,少年才像疯了一样冲上去。 不对的,不对的,不对的!!她没有伤害任何飨灵! 少年冲得太急,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只“小狗”朝他的脖子扑过去了;倒是一个大人眼疾手快,把他护到身后,立刻被那看似可爱的小狗咬穿了手。成年飨灵怒喝着发动灵力,当场将那小狗震得四分五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少年彻底崩溃了。他在朦朦胧胧的状态下被送回家,大病一场,倒是免去了向父母解释的麻烦。 从那以后,少年似乎成熟了许多。他不再着急着成为特型飨灵,而是磨练着自己的法术。时光飞逝,少年变成了青年。他一头扎进了关于噬灵的差事里,与那些跟他抱着同样想法的年轻飨灵一道,为了噬灵能与普通飨灵和平共处而努力奔走。 等待他们的只有失败。噬灵几乎每个月都需要捕食其他飨灵;这让矛盾完全不可解。飨灵内部也因为噬灵的传承猜疑不断——不知为何,噬灵觉醒成为特型的几率高到可怕,而一个大族里但凡出现了一个噬灵,其后代中也觉醒出噬灵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不少大族为了隐瞒这些事,将还是幼童的噬灵杀死;但这也阻止不了家族之间发生越来越多的冲突。 到最后,玉京只有傅家还没出现过噬灵了。傅家的小天才眼看着同伴一个个离开,眼看着家族趁机坐大,眼看着噬灵与普通飨灵的裂缝越来越大,而他曾经帮助过的噬灵最终也走上杀戮之道,对他吼着,你们普通飨灵完全不明白噬灵的的痛苦,不明白伴生灵体没有食物时那股撕心裂肺的饥渴。 那个噬灵也离开之后,傅家的这名青年也就成了孤军。他迷茫地看着耀州的一切: 飨灵把噬灵的幼童绑在城中央示众处死,噬灵潜入普通飨灵家中掳走孩子,送回被啃咬得残缺的尸体;飨灵把同噬灵相恋的同类强行带走,噬灵也视与飨灵交好的同类为叛徒。无数的分离、无数的枉死,后世绘本与戏剧里那些紧张揪心的情节,在此时便是活生生的惨剧。 他明白噬灵的数量极少,但他们是无法灭绝的,杀死一批,还会有更多的觉醒;他也明白,自己之前的做法是无用的,若不能相互理解,噬灵与飨灵注定不死不休。 在这样的迷茫中,傅家的青年觉醒成为了特型。 那是堪称恐怖的力量。缇尔菈赋予他的是大灾变之后从未出现过的名字——北京烤鸭。他理所当然地被准许接触家族的秘密——那个灵气充沛的地下穹顶。 他心不在焉地走进穹顶,随后听到了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 北京烤鸭吃惊地看着突然显形的鸿渐神君;往年神君不过是透过塑像指点后辈几句。可他潜意识里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鸿渐神君是他最好的——最好的什么? “看来你果然不再是京了……”鸿渐神君有些怅然,但很快恢复了温和长辈的模样,“孩子,你还是第一个愁眉苦脸跑到这儿来的飨灵。出什么事了吗?” “神君您……不知道外面的事吗?噬灵和飨灵已经到了无法可解的地步,耀州从来没打过内战,这第一遭就是为了噬灵……”年轻的北京烤鸭想起他没能救到的飨灵与噬灵,又低下了头。 鸿渐神君看着这个年轻的飨灵,再一次犹豫起来。尽管灵力相同,可眼前的“北京烤鸭”实在是个太年轻的孩子,而不是那个山崩于眼前都不会挑一下眉头的京。按照约定,他应当告诉这孩子人类灭亡的真相,这样便能帮他触发当初特地保留下来的全部记忆。可是这孩子…… “神君大人,您知道噬灵为何会产生么?”北京烤鸭对神君的忧虑浑然不觉。 “噬灵么……若是在人类的时代,飨灵也有以活物为伴生灵体的。从前的北京烤鸭也差点就炼成了活灵。”鸿渐神君说着想起什么,一招手,让一只由灵力化形的小鸭苗落到北京烤鸭怀里,“这是以前的你养的。” 北京烤鸭吓了一大跳,险些把这活灵掀出去。然而一旦与那刚醒过来的小鸭苗对上眼神,他心里便生出一股亲近之意,那种被活灵近身的惊慌顿时烟消云散。 “从前的活灵不需要吞食灵体,用灵力温养即可。你寄在我这里的九只小鸭苗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状况。噬灵……也许真的是顺应天时……”鸿渐神君并非不知地面上的一切,可噬灵在他看来不过是另一种灵力构成。他早已没有要守护的东西,飨灵的时代更由不得他去插手。 北京烤鸭心里一奇,脱口问到:“从前的飨灵能做到,现在的飨灵是不是也能做到呢?” “哦?这么多年,你们应当做了许多实验。”鸿渐神君对耀州之外的消息全靠傅家报告,近些年噬灵实验之事他也听得不少,却没一件是成功的——倒是弄出不少惨剧。 “不,我觉得,之前的方向是错的。”北京烤鸭抚摸着怀里的小鸭苗,竟是认真地考虑起来,“不应当想着把噬灵变回普通飨灵……而是以噬灵的身份活下去,以噬灵的意志拘束住活灵,直到有一天再也不需要吃灵体……” “孩子,你难道?!”鸿渐神君立刻觉察到了他那想法,也是立刻把“不干涉飨灵世界”这种原则抛到脑后。 北京烤鸭把目光移向神君:“嗯。神君陛下,请问,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变成噬灵吗?如果别的飨灵做不到,便让我来做吧!” “……”鸿渐神君看着这个年轻的家伙,心里百味杂陈。这个孩子不是京,但若是京也在这里,作出的选择,也会如此疯狂。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在那之前,孩子,我想送你一件礼物——你知道从前的飨灵与人类是怎么灭绝的吗?” 他对北京烤鸭揭示了上一个时代结束的真相。如同设计好的那样,上一代北京烤鸭的全部记忆如同戏剧般呈现在他的后继者眼前:灭世之前的最后旅程、撕裂世界的时间大回溯、为了让大家向前走而牺牲自己的小御侍、与始祖飨灵的对决、那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历史探寻者、那个戎马一生的第一任御侍…… 穿过两百多年的时光,飨灵纪元的第一任北京烤鸭听到了先代的愿望—— 我希望“北京烤鸭”的力量,能一直守护这片土地。 年轻的北京烤鸭百味杂陈,又觉得责任重大。他很想问一问那位前辈,如今这片因为自相残杀而即将陷入战火的土地,到底该怎么守护。 “怎么样呢,孩子?你该看到人心是什么样子。”鸿渐神君不抱什么希望地劝了一劝,“做了噬灵,你可就没法儿回头了。况且,若你无法控制你的活灵,到了必须吞噬灵体的那一步,你要怎么办呢?去杀害你的同胞吗?” 年轻的北京烤鸭心里一惊。神君的这句话,让他突然想起了少年时遇到的那个噬灵女孩儿。那女孩儿的做法实在是疯狂;但作为一个噬灵,她确实连着几个月都没有伤害过其他飨灵。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年轻的北京烤鸭一面考虑着这种做法的可能性,一面颤声道,“便让我用自己的灵体,去喂我自己的活灵吧!” “京!”神君大吃一惊。 “神君陛下,我已经不是那位前辈了。”北京烤鸭温和却坚定地说到,“前辈的遗愿是守护耀州,而眼下,不用等堕神攻过来,耀州便会因为噬灵问题分崩离析。这么多年了,普通飨灵说着要帮噬灵变回常态,可未曾有哪怕一个飨灵真正体会过,当一个噬灵会是什么感觉。” “如果一定要走这一步才能带来一点转机,某,愿为过河卒!” 鸿渐神君看着这个继承了老友力量的年轻飨灵,终究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转变的过程异常痛苦。原先那跟作为伴生灵体的烟杆被生生抽离,置换进去的是一只小鸭苗。北京烤鸭无力掩藏他的新伴生灵体,就那样回到祠堂,还在想着要如何跟父亲解释这一件事,还没开口,便被惊恐的族人打成重伤。他试着解释,试着向父母求助,那两个他觉得在这世上绝不会抛弃他的亲人齐齐后退三步,看着他仿佛是在看着一块污秽。 族人的惊叫与咒骂渐渐汇成一种声音——我们傅家怎么能出一个噬灵! 那两百年的战斗经验立刻派上了用场;他身受重伤、浑身是血地逃出玉京,而族人不敢声张,终究没有追过来,叫他成为头一个刚觉醒就殒命的飨灵。 他喘着气,靠在城墙边上。新生的小鸭苗声音微弱地叫着,似乎在催促他站起来。看着这个小生命,北京烤鸭终于笑出声来,笑声和着眼泪,彻底粉碎了他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