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觉得孤在这深宫中寂寞无趣,特地从并州赶回来陪孤玩的?”
姜小羽小脸绷得紧紧的,语气看似沉稳,却露出些许慌乱。
他是读过书的,被太傅他们称作神童的存在,更是从那些师傅们口中听到了许多前朝故事,在那些故事里,宫廷政变应当就是眼前的模样做派了。
“小鱼放下剑,皇叔告诉你出了什么事情。”
姜长宇从容走向小太子,眼中却没有半分轻视,自己这小侄子的天分极其出众,比兄长姜无期还要聪明,所以才八岁就能在朝臣辅佐下监国视政。
这种孩子放在盛世那边是举国之幸,但在姜长宇面前则是祸害,断然留不得的。
于是,半个时辰后诸多朝廷重臣被聚集在大殿中,他们被告知——
先帝姜无期死战晋阳,偕同玉贵妃、车骑将军殉国于晋阳。
监国太子姜小羽听闻先帝消息,猝然吐血身亡。
至于姜无期到底死没死透就不是姜长宇需要担心的了,只要现在他强迫重臣接受就行了,至于姜无期就算没死在周军手中,也不会活着翻过太行山。
大殿中顿时寂静一片,轰然炸裂。
娄玉昭、慕容评两人则是面面相觑,身后两派人顿时吵作一团,其中不乏有声音说等到确认消息再做定夺……但更多的声音出现,那就是支持清河王姜长宇即刻登基即为,以免大燕动乱,而且这种声音越加多了起来。
半响,娄玉昭、慕容评两人都没有表态,朝内争议难解难分,于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走出皇宫,一天之后,在邺城守军和禁军被清河王渗透、监国太子身死确凿的情况下,诸多大臣一致拥立清河王姜长宇登基称帝。
至于娄玉昭、慕容评两人则在交接政事之后,请辞乞骸骨退出大燕决策核心。
…………
大燕国都风云变动的同时,姜无期、和士云、冯仁英三人在八百精骑护卫下一路狂奔进入了潞州境内,打算通过滏口进入邺城。
然而就在山前,他们被拦住了。
拦路的大军是泽潞军节度使张士贵麾下。
在看到泽潞骑军出现的瞬间,姜无期波转马头策马向西奔驰而走,身后和士云、冯仁英紧紧追随。
“陛下,张将军这是何意?”
“何意?哼这是姜长宇的吩咐,怕是朕和你们没有死在晋阳就会死在这里了!”
姜无期沉声说道:“从井陉走。”
就在他们翻身而走的同时,张士贵眯眼冷笑说道:“追上去截杀他们!”
…………
距离晋阳不过百里的地方。
段彝收到了一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炸响在段彝脑中。
晋阳失陷了,皇帝姜无期突围杀出不知所踪,车骑将军冯仁杰叛国投敌……
怎么会失陷这么快,就算晋阳城中的人关紧城门什么都不干,都不可能被人攻破的啊,反倒是不断出城被人抓着把柄……愚蠢!
段彝将邓普唤到身边轻声叮嘱说道:“晋阳失陷,并州大部都已经沦陷在周国手中,如今我部来回奔走,疲惫不堪,该如何是好啊。”
最为关键的是,晋阳长城已经被周军夺取,而身后还有这河东军一路追击,那他们隐隐已经陷入周军两面夹击的情形中,必须迅速做出决断,不然就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要么孤注一掷继续向北进军晋阳,尝试夺取晋阳城作为根基之地,以备反攻。
要么就及早向东开进,准备联合泽潞军等死守太行,扼守关隘,先行撤到太行以东……
后面一策乃是下策,不得已而为之的,而之前的一策则是冒险之举,倘若大军顿兵于晋阳城下难以攻取,最后结果就只能是全军覆没。
是赌博之举。
告诉邓普之后,段彝精神有些恍惚,猛然间喷出一口血来,瞬间苍老了十岁,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
邓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本来是一场入主关中的战事,千古留名的功绩。
但在燕国内部勾心斗角,互相算计之下,进攻步伐迟钝不堪,战事开始之后也是各有打算,被周人反身各个击破。
大好局势变得一片混乱,攻守易势就在短短数日之间。
邓普扶着段彝沉声时说道:“段公振作这些,我等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现在陛下在冯将军护卫下已经撤到山东,那并州地界中我们便没有后顾之忧了,足可大干一场。”
“晋阳敌军不过七八千人,只要我们在周军援军抵达之前拿下晋阳,我们便没有输!况且此时情形乃是两国博弈关键之时,一旦我们放弃并州和晋阳,那之后恐怕再难抵挡周人锋芒!此刻只要在晋阳城外赢下周军,那我大燕入主关中也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了!”
邓普一段话直接分析清楚,抛开姜无期不说,眼前两国在中路对峙中能够调动的大军都在向着晋阳运动,一旦晋阳攻守战事中获胜,那周国生力军的损失短时间内也无法恢复。
段彝惨笑说道:“老夫征战一生,大小数十次大战总是经历过的,但像今日这般危急之局却是前所未有,像这般没有把握的战事更是少见……”
“此战便交由你来指挥,老夫为你辅佐,为你掠阵!”
段彝所言并不假,虽然他是百战名将,多年镇守晋阳,统领并州军驱逐胡人、抵挡周国,多有建树,但一声征战多是谨慎有余,稳扎稳打,从不行冒险之举。
之前和陆琨两人对峙河东前线数年也是棋逢对手,双方互有胜负,等闲不会卖出什么大纰漏,双方也没有主力决战的机会。
但现在不一样了,此番三路军进军关中,本身北路军就不是段彝能操控的,再加上后续姜无期竟然亲临晋阳,整个后方不但不在段彝调度之中,还全受皇帝节制……还多了一层隐患担忧。
而当北路军崩溃之后,竟然有一支周国骑军能追着清河王一路杀到晋阳,这更是段彝先前绝不可能预料到,收到战报后还难以置信的。
可以说段彝行军打仗一生,处处筹划谨慎,此时也是无力。
从蒲州城外顿时攻守易势,陷入被动,被迫撤兵向晋阳、被迫集中主力与周军决战,形势急转直下,丝毫由不得段彝,完全不在预料掌控之中。
但他直觉明白,此战只能尽力一搏,而他不时胆大之人,兵行险着就得靠年轻俊杰来。
所以他打算交给邓普来筹划决战。
年轻人总能有一股出乎意料的拼劲、狠劲,这是多年沉稳有余的段彝所不具备的。
此刻他有些想起自己的老搭档斛律金,就是敢打敢冲的性子,只可惜在半年前已经死在陆琨平燕卫的突袭之中了。
若是斛律金此时还在,燕军还能多一些狭路相逢、死中求生的杀气。
看着段彝苍老的面容,邓普重重点头,陡然间看向身后:“召集诸营主将议事!”
他要杀出燕军的威风,他要猎杀河东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