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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忙起来就会忘记很多事情,比如白天的赖床,中午的午睡,和夜晚的缱绻。周靳言这一周折腾着祁臻忙得昏天黑地,整理搬家入住一条龙,祁臻家的储藏室又多了一个大箱子,客房里被摆上了一些周靳言的生活用品,什么都有。

其实也没摆多少,但就是觉得家里热闹起来了。

有厨房里叮当锅碗瓢盆乱响,也有深夜床榻情人耳语呢喃。

自从周靳言真的搬进来之后,祁臻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眉里眼间无一不透露着喜悦,幼稚得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成熟稳重的祁老板。

可能也就五岁小孩智商。

收拾完家第一天,两个人在家吃了顿简餐后,祁臻就一路吻着周靳言,把人连拉带拽加亲进了自己的卧室,摁在了自己的床上,开始了他的正餐。

不过这个暑假并没有他们两个想得这么顺利,可能是命里缺点什么,或者得到的太多,这个世界就总要从周靳言身边再夺走点什么。

周靳言早上是被何邵电话吵醒的。

何邵的电话,听着声音估计已经来了好几遍了。

“喂何邵,怎么了?”周靳言揉了一下发酸的眉心,声音有些疲惫,“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你赶紧去医院!你赶紧去北城医院!”何邵穿着衣服对着开免提的手机大喊,这人说话一快就不带标点符号,“我跟子炀现在往那边走出事了!”

“到底什么事你说清楚。”周靳言了解何邵的性格,知道这人分得清轻重缓急,但是这么急的事头一次见,“说话!”

“江凝阿姨跳楼了!”

周靳言的手机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他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响着,嗡嗡嗡在周靳言脑子里乱撞,把他仅有的理智全部封住,连手机都忘记拿起来。他站在那里,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又深呼吸了一下。

可是心底那点火星窜的满天飞舞,一点一点吞噬他的神经。

“怎么了?”祁臻刚从门口进来,看见掉在地上的手机,当时心里咯噔一声,立马捡起手机看了一眼通话人,“喂何邵,我,祁臻。”

“卧槽祁老板你可算过来了!你快带着靳言来北城医院快点!靳言妈妈出事了现在在抢救!”

进了医院,一到何邵所在的楼层,周靳言就拉着祁臻直接冲到了病房,他面色苍白,连衬衫扣子都没系好,病房门口已经站满了人,几乎周靳言的所有家人都到场了。

“何邵!”周靳言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七七八八的调味罐全打翻了,根本来不及说客套话,整个人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挤出几个字,“我妈呢!”

“靳言……你……”何邵脸色很差,支支吾吾的,“你……”

周靳言心里咯噔一声,四肢百骸的血液像是全都停滞在一点,心脏像是被凝固了一样。

“靳言……阿姨……”谢子炀扶着几乎快崩溃的何邵,摇了摇头,“节哀顺变。”

谢子炀想了一下,又把那几个字生生咽了回去,周靳言情绪失控起来他们没有人控制的住,总觉得当面说出来这几个字就好像是逼着周靳言再给自己直直捅了一刀。他做不到。

“很抱歉。”医生摇了摇头,“病人……失血过多……我们,无能为力。”

周靳言的腿一下就软了。

他整个人都呆愣在那里。

脸色苍白得像是被从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都被泡在寒冷的冰水中,冻得他骨头发疼,快要喘不过气。他左手摸了摸心口,忽然感觉心脏被人揪着似的疼。

“什么时候发现的。”祁臻相对他们还是冷静的,“医生,我能问下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病人……没有求生欲望。”医生脸上依旧平静如水,舔了一下嘴唇,尽量斟酌自己的词句,“我们尽力了,但她已经来不及了……”

等他再抬眼的失火,见面前低着头的男生,紧抿的嘴唇突然松下来。眼前才十九岁的孩子终于绷不住了,呼吸粗重,似乎是在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其实心脏砰砰直跳,跳的要喘不过气来。

“好,很好……”周靳言肩膀颤着,深深叹了一口气,努力压着呼吸,“都不要我,原来都不要我……”

“为什么啊……”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要我啊……

祁臻眉头皱成一团,不忍心让他再看着病房,便强行把人扣在自己怀里,强忍着没有让自己掉下泪来,却也眼圈泛红,还在拍着周靳言的背。

“我姐她……”江露捂着脸哭了起来,泪水早就弄乱了她的脸,上面都有泪痕,“怎么会呢……”

“我女儿……她怎么会呢……她只是说,只是说今天要早点出去啊……”常安平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摔到椅子上,哭的泣不成声,“我……”

“怎么可能……我女儿怎么会……”江广坪咬着牙,四行清泪滑落,“怎么会啊……”

“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常安平锤着病床边上,连手锤青了也不在乎,“你为什么要走啊……”

何邵根本就看不得这种场面,整个人都埋在谢子炀怀里,谢子炀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安慰着何邵,和他低声说着什么。

周靳言脊背发凉,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祁臻的声音在他耳边如失了魂一般疯狂地拽着他的理智,拽着他回来。他紧紧捂着自己的心脏,另外一只手扒在祁臻的肩膀上,用力捏紧了,好像是在和自己内心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做斗争。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连祁臻的声音都听不到。

不知过了几秒还是几分钟,迟钝的剧痛才像铁锤砸碎了胸腔一样,顺着脊柱直窜到天灵盖上。江凝的死像是迟来的一击耳光,从脸一直疼到心脏。

一瞬间他的思绪混乱不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疯狂叫嚣着,吵得他脑袋剧痛无比,他勉强抬起头,望着祁臻,眼底却没有一点血色。

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几乎要倒在祁臻怀里了。“靳言!”祁臻手撑着他,半晌周靳言才听见耳边的声音,“手机给我,我去给叔叔打电话,这些事都交给我。”

“我没事……没事……”周靳言咬着牙,汗水连成股的从他额发上滴落下来,他觉得自己灵魂几乎要离体了。整个人面色煞白,发着抖的嘴唇说不出话来,“给我一分钟,我马上就好。”

连哭都不敢声嘶力竭。

或许是人生经历太多了吧,周靳言调节情绪的能力连祁臻都佩服,却也心疼。

日复一日,惶恐变成了尖刀,被推进柔软的心脏。

“祁臻……我没事……”周靳言僵冷的手仿佛冻住了,眼底溢满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他看着祁臻,勉力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没事的,扶我一下。”

他不能倒。

他绝对不能在这倒下,周靳言想着。

他是家里唯一的男生,他不能倒。

“喂?”周靳言费力地用五指攥着手机,拨通周绛的电话号码,一听到对面的声音,好不容易绷住的眼泪再一次冲垮了理智,声音哽咽,“爸……”

“儿子你怎么了?”到底是亲父子,周绛一听到周靳言的声音,脑子里就有根神经突突地跳,音量直接横跨一个八度,“出什么事了?”

“我妈自杀了,我们现在在医院……”

“你在哪个医院!我马上到!”电话里传来布料的摩擦声和物体的撞击声,周绛对着电话喊,“北城医院吗?”

“对,你来吧。我们都在这里,祁臻何邵他们也在,何叔叔也在,我们先处理,你,你赶紧过来。”

“好,爸爸马上到。”

所以,所谓长大,所谓成熟,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吧。

被迫长大,被迫把眼泪都吞进肚子里,被迫冷静的去思考去处理事情这大概就是长大吧。

打完这个电话,周靳言的泪腺就跟被堵住了一样,甚至像是失去了一样。他没有再哭过,也没有掉一滴泪,甚至连声音都恢复的很好:“我是直系亲属,有什么我,我能做的么。”

“家属能来一下吗,签个字。”医生叹了口气,平静的问道,“来病房里,看最后一眼吧。”

“姐!”根本顾不得什么,冲了进去。

“我来签字吧。”周靳言看看他们,咬了咬牙,随即神色恢复如常,推开祁臻走上前去,“她是我母亲。”

“嗯。”医生点头,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等一下。”身后传来声响。

祁臻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周靳言裹上,大片的热意被捂进四肢百骸,仿佛这样就可以拥抱住那些冰冷的情绪。“我陪你去。”

周靳言抓着他的外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看得祁臻心好痛,恨不得现在就带人回家把人抱在怀里哄着。

他从来没见过周靳言那样的眼神,以前也有过,但从来没有这么绝望,失望,几种悲伤混合在一起,全都直白地铺在这个人眼底,再无遮掩。

这些情绪祁臻看得明白,也透彻。

“我不放心你。”祁臻手指撩开他耳后的发,捧着他的脸亲了他的嘴唇,“有哥在呢。”

等周靳言弄完手续进去的时候,江露正被江广坪搀着从病房里出来。

于是病房里就剩下他和常安平两人。

和再也不会睁眼的,走的时候带着微笑的,江凝。

周靳言想了想,忽然觉得没必要了。

江露是他小姨,对他很好,他不需要摆脸色给她看了。

可常平不一样。

那是他恨了十五年的人,拆散了他们家,毁了他爸爸和他妈妈的人。

原本以为常平无情到骨子里,一张冷脸一张毒嘴,话跟刀子一样直捅人心:说了江凝那么多年,说了他那么多年从来不留情面。

可她今天居然哭了。

飞机上的时候周靳言本来准备了一堆话要和她讲,准备的足够充分,甚至连怎么呛她都想好了。

可他现在忽然觉得没必要了。

常安平打他也没有用了,江凝也不会再回来了。

她常安平已经为她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而且无法偿还和弥补。

这么一想,心里忽然就释然了。

那根在他心里面生根发芽,扎穿他心脏的刺,也总算是落了。

“姥姥。”周靳言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动了动嘴唇,“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