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麒麟为凶(1 / 2)获麟首页

浑浑噩噩三月余,白子鸿被他的弘州竹马扔出了鬼门关。

睫羽颤动,双目渐启。入目之人,却是那无情帝王。

“季凤……”

李启暄将儿郎的手背贴至面颊轻轻蹭动,已然做好被打被骂的准备,可床上之人无动于衷,那桃花潭水深沉无底,已是死水一潭。青色胡茬刺痛手背,白子鸿对着这面容憔悴之人,心中无有喜悲。白子鸿这副模样也在李启暄的预料之内,他早在一月前便让萧玄将这西苑中所有能伤人的物件全部拿走,他不会给白子鸿留一丝自寻短见的机会。

“殿下,药好了。”

“季凤,朕扶你起来,小心些。”

金龙探手绕过双肩,小心翼翼地将这儿郎从床上扶起,他动作很轻,生怕自己又将这茉莉摧残。白子鸿不想言语,他看着李启暄的惺惺作态,只觉反胃。

既然已是弃子,为何要独留我一人?

“乖把药喝了,朕去为你拿茉莉酥饼。”

瓷勺触唇,白子鸿本不肯张口,但他想起胞哥的苦苦劝慰,还是启唇喝下这汤药。这药极苦,李启暄曾替白子鸿尝过,可良药苦口,他必须要白子鸿将药喝下。白子鸿只觉得这药寡淡无味,眉头都未皱一下,便将这药全部喝尽了。

李启暄看那潭死水看得太久,连他自己都要透不过气来。他将白子鸿交付与芙蓉照料,自己出殿去为这儿郎寻茉莉酥饼。芙蓉看着白子鸿的模样难免落泪,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自己从幼时照料到现在的小公子。她见过他最为光耀之时,便不忍见他狼狈蒙尘。

“芙蓉泣露,不好看。”

白子鸿开口,音色如常。他不怨芙蓉和香兰纵容李启暄待在青云殿中,毕竟这坤泽宫中,有谁敢违抗圣命。

“如今几月,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禀公子,如今已是五月末,现在刚过午时。”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殿门闭合,白子鸿倚着床头放空思绪。

李启暄拿回茉莉酥饼后,并不着急赶去青云殿中。他三个月未曾照镜修整,哪怕白子鸿无心看他,他也应当将自己变回往日的儿郎模样。净面修面,重穿麟装,虽然憔悴难藏,但好歹也齐整许多。他不后悔折辱身份,他知道,能不经白子鸿的同意便睡于脚踏,从今往后便是奢侈。

“季凤。”

白子鸿不想应他,这个储君脏了子鸿与卿卿又要来脏自己的字,何其不知餍足。如今自己山影断锋,桃花无星,皆是拜这储君所赐,兴许亲手所造又亲手毁掉能给他无限快意吧。白子鸿解开床帏,将这毒狼阻隔与视线之外,给自己留一方净地。

“季凤,你若困了也应吃些东西再睡,御膳房正在熬粥,一会儿就送来了。”

“季凤?”

床帏之内没有响动,李启暄明知他不会回应自己,却还是又唤了几声。白子鸿本想充耳不闻,但那声响愈是靠近,他便愈是心烦气躁。指入床帏时,内里的儿郎再也无法压下这郁结之气。

“聒噪!咳,咳咳……”

李启暄听见他咳得厉害,却又不敢再掀帘幕激他动怒。但那帘幕竟突然被人慌乱抓开,李启暄没等到迟来的打骂,只等到这儿郎将方才喝下的药全部咳到吐出。

“季凤!”

李启暄也顾不得这深色汤药会不会脏了素白衣衫,只赶忙顺抚儿郎背脊,将手帕塞入他手中。白子鸿难受得眼中蓄泪,却将手帕抛回那人身上。什么天光垂怜,什么日辉之暄,都是引他送命的钓钩罢了。

“滚出去……不要脏了我的青云殿。”

栖身之所,唯余青云。

“季凤……”

心尖颤动,李启暄虽然总想让他打骂自己消气,可听他骂出口,自己又难受不已。儿郎起身,顺手抹去唇角药渍,他直视那储君的双目条条逼问。

“为什么独留我一人?为什么要让我以义子的身份活下去!我姓白,我不姓李,白家已经没了,我还算是什么!”

“李启暄!我还算是什么!”

声声音颤,句句如泣。白家已无,他白子鸿一人冠着李家义子的名义才苟活于人世,他于丧家之犬何异?李启暄被儿郎的癫狂之态吓住,他直直盯入那潭死水,近乎要将自己溺毙其中。

耳光清脆。出手之人却不是白子鸿。

儿郎只觉血气翻涌,却硬生生扯出笑来。他垂眸低笑,又将方才的话再次重复。

“李启暄,我还算是什么……”

李启暄逃了,他逃出了青云殿,逃离了儿郎的身侧。他无法回答白子鸿的话,更不该出手伤他。他罪孽深重,永世难清。

自储君仓皇而逃后,白子鸿的西苑中便格外寂静。芙蓉和香兰小心翼翼地照料这个失去锋芒的空名玉麟,事事都顺着他的意思,不敢有丝毫忤逆。直至禁足期限到,月洞门都再无帝王踏入,但这一切清寂却被坤帝的传召打断。

“陛下传召玉麟臣子觐见”

白子鸿没有回绝的权利,而他也确实想去见见这操纵一盘大棋的真帝王。芙蓉为白子鸿重梳冠发,香兰则拿出那套黑锦青麟为这儿郎穿戴齐整。白子鸿望向铜镜,面若寒霜。

“若我今夜未归,你们便拿着令牌出宫吧。我殿中的金银珠玉尽管拿去,出宫之后,你们姐妹二人行商也好,嫁人也罢,不要亏待自己。”

“公子莫要说笑,我们二人还等您回来用晚膳呢。我新学了一个河鲈鱼的做法,还未给公子尝过呢。”

香兰娇面生笑,不许白子鸿说出这等不吉利的话。白子鸿却对着她二人深深一拜,转身行出了青云殿,再未回头。一路无阻,也未见到不愿见的人,他知道自己一去可能真是凶多吉少。

“儿臣,参见父皇。”

香炉烟袅,纱帐重重。白子鸿违心叩拜,自称儿臣。可纱帐内的人影却无声无息,既未起身,也未咳喘。白子鸿跪了片刻后总觉不对,起身一刹又觉天旋地转。他强撑着神智挑开重重纱帐,却看见坤帝心口插刀,气息全无。

光明俱灭,沉陷昏黑。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