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诉发现气氛不对。 诡异的平静...... 她默默看向窗外,咕咕有鸟飞过,自由自在,很是让人羡慕。 她仰头沉思的这般模样落在众人眼里却变了味。 弱鸡仔牛逼,新来第一天就挑衅大魔王奚恻,还蔑视对方到连正眼都不愿意看。 啧啧! “大家很喜欢新同学嘛!”王先锋夹着教鞭和语文书走上讲台,啪啪啪一通敲,“都转过来别看了,也不怕扭到脖子。” 炙热散去,姜诉以为终于解脱,谁想下一秒就听到—— “姜诉,来讲台上做自我介绍。” ......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过不完的坎。 啊!这个学校的人为什么特别喜欢让学生当众发言呢? “别紧张,介绍一下自己的简单情况,方便你快速融入这个集体。” 王先锋自以为如沐春风般的话语,姜诉听来犹如下冰刀。 Excuse me?!! 谁? 谁要融入这个集体了?!! 她叹口气,站好开口:“叫姜诉......”又想了想,“没了。” “够拽啊!”眼镜男喊了一声。 跟着有人喝倒彩。 “刘芒你坐好!不要起哄闹事!姜诉同学很优秀的,她成绩......”王先锋没说下去,转而道,“她从十五中转过来,是艺术生,画画很不错。”之前接触的时候姜诉话少到几乎没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了,直接道,“大家要团结友爱,和睦相处!明白了吗?” 泄气语调下滑的齐齐一声:“明白了——” 流氓...... 姜诉心想,原本以为脱离十五中后,不用被奇奇怪怪的女生骚扰,现在倒好,扎进流氓堆里了。 是谁说的“希慕”全是高富帅,随便一个男生站出来都是男模水准,现在看来,一群傻大个。 “李喃。”王先锋指着第一排的一个男生,“你坐后面,让姜诉坐你的位置。” 男生瞪着贼亮的眼睛当即拒绝:“老师我近视,坐后面看不见!” 王先锋疑惑:“什么时候近视的?你不是昨天还主动要求坐后面,嫌第一排老吃唾沫星子、粉笔灰吗?” 李喃:“今天,今天近视的!” 全班哄笑。 王先锋拍桌子,寻觅了一下手又指出去,旁边男生忙摆手:“我也近视!” 再旁边的男生:“我近视、弱视、散光!” “你们怎么回事?!”这明白就是故意在抗拒,王先锋说,“姜诉同学这么矮,她坐后排只能看到你们后脑瓜子!” 矮? 哦,好吧,一米六六在女生里算正常,放这群跟天天嗑激素一样的男生里确实有点像科斯基。 随便吧,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姜诉淡淡开口:“我想坐后面。” 她用了“想”字,而不是“愿意”,“可以”之类的还有商量余地的词,她就是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看看人家这觉悟,再看看你们!”王先锋很感动,在坐都是非富即贵,他强行让换位置,哪个回家告状,他都吃不消。 还是新来的同学贴心啊! 最后一排只剩一个空位,姜诉走过去后就后悔了,这觉悟她能不能不要了。 座位靠窗,能看到隔壁的十五中红色的砖墙,能听到远处公路上汽车划过的声音,能闻到植被泛着朝气的香气。 还能......看到前桌飘动着的凌乱发丝。 没有经过烫染,是纯天然的发色,比普通人浅,准备的说是浅褐色,乍着几撮,打着卷。 他个子大,身子后倾就能靠在她的桌沿上。 好在没一会儿,头发的主人就趴下了。 年级第一名在班主任的课上......睡着了!! . 姜诉其实也想睡,她之前没上过学,来T市以后爷爷给她请了家教,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差得太多根本补不上来。 听天书,困。 课堂讨论时间,同桌凑过来。 对于这个坐着比她站着都高的同桌,姜诉感觉对方随便一拳都能把她抡上天。 “你完蛋了。”这是大块头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姜诉面无表情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的突兀,大块头嘿嘿笑了两声,嘴角陷出两个小梨涡:“嘿!我叫孙茗,你可以叫俺老孙。” “可以啊哥们,一来就把——”孙茗用书挡嘴,指着睡死过去的那个人,“一来就把大魔王得罪了。” 孙茗看到姜诉茫然神情,本着东道主的礼仪进行了科普:“奚恻,恻哥,咱们学校的大魔王。” 老孙,大魔王......呵呵,有没有如来佛祖啊。 “你不会连奚恻大名都没听说过吧!” 为什么要听说? “这儿的高一不分重点班,成绩全是打乱分的,好学生差学生混着来。”孙茗压着声音,“但是很好分辨,一般成绩好的都坐前面,成绩差的坐后面。” 姜诉无意识的瞥了眼倒数第二排的某位年级第一名。 “你别看,他是例外,成绩好,体育好,是咱班体委,运动会就指他拿个大满贯!老师的心头肉,在哪群都吃得开。刚座位的事你也看了,他们那是故意针对你给恻哥出气呢!” 切!姜诉心说,他们出气的人已经心大到睡着了好吗? “奚恻家你超有钱,校区建的时候他家出了不少钱,要不他犯了那么大的事学校也就象征性多给个警告,你不知道他砸玻璃简直有瘾......” 话题主人公动了一下,孙茗的话也止住了。 奚恻直起身,甩了甩头,面容参合着倦意,不似之前那么凌厉。 伸着懒腰含糊道:“好吵。” 不知是否听到刚才的内容。 姜诉想起花坛那幕。 ——“背后讲人坏话,不乖哦。” 反正她也只是被动在听。 窗户开了一半,钻进清风。学校花坛里种着许多月季,他身上沾染了香气,丝丝缝缝里透着轻曼。 姜诉挠挠鼻尖,从书包里摸出原子笔。 只有画画才能让她感到轻松。 . 上午除了有个别男生想找她说话,被她冷淡以对就不再贴上来之外,没有发生任何事。 这让她忘记了孙茗的那句,“抗不过去就找恻哥认个怂,他看着拽,其实心软......反正你心里有个数。” 有什么数?姜诉向来最没数,复合与函数,三角函数......这些数她都拎不清,还能心里有什么数。 姜诉目测孙茗身高一米九多,快两米,巨人跟她挤眉弄眼,这个视觉反差就跟金刚芭比不忍直视。 她低下头,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 不一会儿。 “姜兄,有什么你尽管跟我说,好歹咱俩是同桌。”孙茗用手比了距离,大义凛然道,“这张课桌内,我罩着你!” 姜诉挠了挠下巴,按着纸推到孙茗面前:“画张学校地图。” 孙茗:“.................” . 上午放课铃响起,姜诉捻着扁下去的食指,头未抬,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龙卷风,卷着灰尘。 尘埃散尽,班里不剩几人。 男生的胃都是属牛的。 “希慕”是全寄宿制,拎包入住,吃穿用全包。全校三个餐厅,两个学生,一个教职工使用。 餐厅比十五中语音楼都大。 等人潮散去,她才收拾好书包起身。 全程腿部灌铅,慢吞吞挪动步子,行动蹒跚别扭。 小腹好疼,胃和肠子都搅在一起。 姜诉叹气,以后......早上........再也不会喝800ml豆浆了! 她之前从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原本是想靠孙茗的地图摸到办公楼的,高层人员办公室有卫生间,每层公共厕所形同虚设,凭借经验,去那儿绝对不会碰上人。 只是今天,忍不到了。 毕竟男校,总要有些与众不同之处:主教楼只有男厕。 寂静的走廊,姜诉咬了咬牙,推开厕所的门。 “希慕”设施一流,卫生间干净整洁的白金色系装修风格,空气中飘着花香,干净到犹如超五星酒店。 姜诉卸下书包放在面池上,憋得太狠不能走太快。 她挪动步子的同时听到清爽的男声。 “都报了,嗯......短跑也报了。好......老师再见。” 男声敞腿站,一手握在前面,一手拿着电话。 西装校服上衣滑落下肩头,懒散穿着。 听到动静,背对着的男生转过头。四目相对,他嘴里叼着烟都掉了。 谜一样的尴尬。 奚恻懒散的神情忽然有些摆不开。 他只是想来这抽根烟,顺便尿个尿。 姜诉看到对方揣好手机抖了两下,撑着一张扑克脸边拉裤链边转身。她视线上移,盯着天花板上的顶灯。 顶灯真美,快看成对子眼了。 奚恻踩灭地上的烟,缓缓走过来,跳脚坐在面池上。 没走? 打火机清脆的声音,烟味弥散开来。 “要抽吗?” 姜诉:“.......” 坏孩子才抽烟! 该怎么办?人生总是这么进退两难。 旁人倒是清闲随意,奚恻拍拍面池上的东西:“你这包里是什么?保龄球?” 没头没脑的聊天,他们可连朋友都不算是。 姜诉肚子一抽一抽的翻白眼:“......是石膏球体。” 她色彩不错,但素描一直是弱项,球体总画不好。 画班老师曾建议她扬长避短大学选国画方向。 她不服,原是想吃过饭利用午休的时间再练习一下的,谁知卡在这里。 肩膀处多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姜诉一颤。奚恻正勾着头顺着她的视线自上而下的看,轻笑道:“这顶上有钱?” 我那是不想看你! 快挨在一起,她被触及到什么,低怒:“走开!” 奚恻被突如其来吼的重心不稳:“哎我——!”他夹着烟的手不受控的去扶她肩膀。 火辣的疼痛从脖子上传来,姜诉回头,自保中手胡乱一抡,直接把奚恻从池子上抡下来。 该死的优质大理石地砖,滑腻光亮,慌乱中两人同时脚下打滑,突如其来的凌厉气势朝自己压上来。 姜诉感受到带着猩红火光的手又朝自己按过来,她一巴掌把它拍飞,随即听到一声闷哼。 好沉啊! 身体被压着动弹不得。 她躺在冰凉的地砖上,头后面是一片柔软。 飘飘然,夹着烟草味。 姜诉瞪了半天顶灯的眼睛视线尚未恢复,白茫茫一片。 那一刻,她有些跑神。忽然想起以前的许多片段,乡下后院,挂在阳光下的白衬衣,雨后的泥土,蠕动的蜗牛,五颜六色的画笔...... 皂角清香、薄荷味、...... 丝丝往她五脏六肺里钻。 身上的负重什么时候没有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 脸被人掐着。 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没气了?” 你才没气了!这叫不能呼吸。 还有,小便完你洗手了吗? 姜诉觉得好笑,自己竟然还能想到这些。 咚咚咚杂乱的脚步声,渐渐清晰,有好多人涌了进来。 “刚什么声音?奚恻!你没事吧?” 奚恻跪在姜诉身上,右手垫在她头下,黑着脸想直起身子但没成功。 疼痛最先肩胛骨传来,然后是肱骨、肘部,一路向下来到腕骨。 他低低骂了声:“......我操!” 随着这声骂和刚刚失去的初抱,姜诉道不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原本寡淡的人生里缓缓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