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崇仁压根儿没想瞒着童律钟。他故意让苏道宁亲自送人去。一则是笼络三房,让童俊死心塌地为自己办事。一则,也是故意给童国公示威。童俊已经上了五郡王的船,国公府就别想撇个干净。而他抬举三房姑娘,自然也是给童律钟施压。但凡他还在意童晏华,也要为了女儿的幸福,捏着鼻子听自己的摆布。
可惜,五郡王失算了。童律钟不是童律铭,他能硬下心肠拒绝童晏华的哭求,就没把三房放在眼里。相反,因为五郡王的几番运作,更坚定童律钟割舍这门姻亲的心思。他夏侯崇仁狼子野心,如今需借用国公府势力时,尚用这种要挟胁迫的阴险手段,一朝得势,岂会甘心受国公府的约束。天家无父子,遑论夫妻本是两姓之人,晏华也不甚讨他欢心,来日更无多少情分可言。
三太太以为童律钟畏首畏尾,暗里骂他没有将门风骨,失了老国公的气魄。其实,童律钟对自己的女儿都能狠得下心,只比三房的心更冷硬不过。
不出两日,童律钟让人给茶楼里守候的钱先生带了句话。又过两日,三房姑娘突然得了怪症。起初只以为是天气炎热的缘故,等童凝华和那位新请的礼仪嬷嬷先后不省人事时,三太太呼天抢地地扑进老太太屋里,抱着老太太的腿,哭求着借用老太太的名帖去请太医来。
她原想直接去求五郡王。只是他们与五郡王见面皆在暗处,由对方一手安排,这时候就显出不便宜的地方来。三太太心急如焚,只好先来老太太房里求救。
崇仁安排在国公府外的眼线很快打听出消息。因为五郡王正倚重三房的公子,探子为求小心,立刻派人传递消息回府。
崇仁因为带着伤强闯宫门,近来原本就要收口的几处伤痕也不大好。他心思一转,就吩咐苏道宁去国公府门口守着,等太医为童凝华看诊后,即刻带人回来。借口也是现成的,他的伤还没好透呢。
“奴家看着爷对王妃的一片用心,真真羡慕。您自己还养着呢,一边还要费心照拂王妃娘家。不晓得王妃这几日在做什么,也不过来问一问爷的安好。”伶儿撅着粉嫩的小嘴,半是拈酸。
崇仁叼着俐儿喂的苹果,嚼着甜中带酸的酥脆果肉,勾唇一笑。他捏一把伶儿滑嫩的小脸,趴在软垫中思量。
俐儿在崇仁背后对姐姐微微摇头。拈酸吃醋要适可而止,爷们高兴的时候听一听,是情趣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听着,就讨人嫌了。姐姐在五爷眼里是个没有城府的,偶尔说一两回,五爷倒也肯包容她。
伶儿撇撇嘴,也不再给童王妃上眼药。童晏华回家来那天,派涓清来解释说,要为郡王爷抄经祈福,接连好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似模似样地吃斋念佛。伶儿不信,她都打听到了,门房上有人瞧见,童王妃下马车换轿子时,脸上蒙着纱巾。好端端的遮住脸面来作妖,又不是待嫁的小姑子。她和妹妹都猜,童王妃必是脸上有不什么光彩,不敢以面示人。童王妃在娘家发生过什么,她真是好奇得不得了。
可惜五爷不关心,涓清来回话的时候,五爷淡淡地说一声知道了,就再也没过问过王妃屋里的事。她心中窃喜,只是可惜不能一探究竟,而俐儿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崇仁的半边脸埋进柔软的垫子里,一手规律敲击床沿。他素来疑心深重,童凝华的病来得蹊跷,一同发病的还有他送去的人,更叫他不免多思。他看得出,童律钟是铁了心弃车保帅,童晏华已是弃子。连老太婆也能狠下心,看不出童家还有这两号人物。好在童家人心不齐,自己又早做筹谋,将三房拉上船来。如今童俊归来,直接听令于自己,也不需要童晏华从中牵线。童律钟既然狠心,他也不用再在童晏华身上白费心机。
城门外,钱益得了童律钟的准信,也解决了一桩心事。他出了城,照旧在村庄上乔装一番,然后趁夜掩藏踪迹往雀儿山走。
回到山庄时,钱益先与张懂通了气。荣王妃等他的消息,想必十分心焦。没有传召,他不方便直接进去内院。张懂是內监,由他直接转述更便捷。
他自己回到暂居的小屋,房里灯火通明。他的小厮小昆子一听见响动,如惊弓之鸟般跳起来。小昆子抹着眼,耷拉着肩膀探头一看。发现是钱益回来了,他连滚带爬地扑上来,抱着钱益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钱益的眼角抽了抽,有些嫌弃地抵着他涕泪横泗的脸。他漏液潜行,一身尘土夜露,但小昆子比自己还狼狈。没等他细问缘由,小昆子仿若劫后余生般哭起来。
“先生可回来了!先生不知道,您差点儿就见不着小子了。”
钱益腿上挂着软脚虾一样的小昆子,一步步往屋里挪。他赶路回来,口中干渴,提起桌上的茶壶才发现是空的。
“快去沏茶,再找一身干净的大衫来。我走了一天一夜的路,有什么吃的,随便给我找一口来垫垫。”一坐下来,才发现自己又饿又渴,钱益用力扯过自己的袖子。
小昆子一边答应,一边期期艾艾地看钱益。那眼神比迎来夫婿归家的新妇还热烈,看的钱益一个战栗,心里纳罕。不晓得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小昆子竟然性情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