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学生先请脉,主子再说不迟。”他观察到,荣王妃眼下映着淡淡的青色,粉唇泛白。钱益放下药箱,先请孟窅递手。
张懂亲自上来伺候,为钱益递引枕和绢帕。
“荣王妃是否饮食无味,夜里浅眠,容易惊醒。”
徐燕与晴雨两两一对眼,由晴雨来说:“也能进饭食,饭量比往日少二三分。夜里还好,只是昨晚醒过两回。”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钱益一手搭脉,一边点头。除了气虚,还有些脾弱的症状。
张懂就怕这个。这一位住在三爷的心里。就在昨天,三爷还乔装潜入山庄,只为见她一面。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耽误大事。
晴雨又说,荣王妃似有口苦,早起漱口时,多用了一碗香片。
孟窅原本有心不惊动旁人,可身边人一个赛一个细心,徐燕还懂医理,瞒也瞒不住。
“我从小就苦夏,等天气转凉,自然就好了。”如今寄居在外,山下形势未名,她不愿添麻烦。
钱益点点头。荣王妃说的未必不是实情。他沉下心来细细诊脉,片刻才收起手。
“不妨碍,也无需用药。”药性多少对胎儿不利。钱益对徐燕吩咐。“还是日常服用紫苏茶,夏日脾胃虚弱,饮食以清淡为好。这个时节果蔬丰盛,主子有什么可意的瓜果,都可以长一些。不过,少量为宜。”
徐燕回说,已经备下了。正是钱先生从前焙制的,这次从府里带出来了。
张懂略微放宽心,向着孟窅拱手躬身回话,请她宽心。
“如今虽说不比在府中便利,饮食采买都有专人去办,该有的一应俱全。奴才就在前面候命,荣主子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徐图传话。三爷吩咐过,每日的用度都会先紧着洗竹轩这边。”
孟窅便点头表示知道了,少不得慰劳一番,又说:“我这里都好,膳食茶果样样不缺。”
这是让他说给三爷听的。张懂就说都记下了,却不预备瞒下。三爷不用自作主张的奴才。有一回,高斌见他太忙,就把该禀报的消息压了半天。被三爷发现后,一样赏了他十个板子。张懂自发地告退,准备立刻把消息传出去,顺便留出空间给荣主子与钱先生说话。
徐燕搭把手,帮钱先生收拾药箱。另一边,晴雨给钱先生上一碗新茶。
孟窅赐座,请钱益先喝茶,自己在心里酝酿一番,才缓缓启唇。
“先生与王爷名为主仆,实为知己。我知道王爷一向敬重先生,与先生无话不说。还请先生给我一句准话,王爷他……他、”话到嘴边,她的心就突突地鼓动起来。
晴雨和徐燕齐齐围上来,一个劝她放宽心,一个说莫要动了胎气。说着,又去准备钱益说的紫苏茶。昨天,徐燕已经找出来,随时都能呈上来。
屋里忙乱了一会儿,紫苏茶温热的香气浮起来,孟窅嗅着茶香,缓过一口气:“他什么也不和我说,可我知道,外头一定发生大事了,而且极为凶险。所以,他把我们送出来。我这个样子,什么也帮不上他。娘家那边又远在京外,更无法为他分担。”
靖王有两位王妃。一边是李家,想表现,但没有能力表现。一边是孟家,大约是有能力表现,却不会出面表现。
钱益自然知道。每日都会有送给他的消息,连张懂都不曾拆封。三爷甫入东宫,根基未稳。上有大王病体垂危,下有恭王蠢蠢欲动,朝中百官各怀心思,城外还有动向未明的梁王。三爷被封太子,是险胜,接下来是征途的开始。他要为三爷稳住后方。
“三爷不说,自然有他的主张。依学生看来,三爷珍视娘娘,娘娘安好就是给三爷添力。”这是实话,正如孟窅所述,崇仪正是怕心中牵挂无法施展,才把她们母子送来山庄避开纷扰。
钱益慢条斯理地说话,无形间给孟窅一剂定心丸。她忽然站起来,话音未启,叠起柔荑面向钱益郑重拜托,单刀直入道:“我一介妇人,有心襄助却无能为力。请先生为他周全。”
她一起身,钱益岂敢安坐,急忙跟着起身。他躬身俯首,迭声道岂敢岂敢,一边连退三步,面露惶恐谦卑之色,绝不肯受她的大礼。
“荣王妃折煞学生。学生一介书生,蒙三爷不弃收容在府,无以为报,自当鞠躬尽瘁。”
晴雨走上来想扶一把,被孟窅拂开。她执意追上一步,恳切相求:“可否请先生下山。有先生在他身边出谋划策,必将事半功倍,我也好放心。”
钱益把头埋下去,暗自感慨,他们夫妻的发端出奇一致。可三爷交代在先……
孟窅见他面带难色,早有所料。“先生方才已经诊过脉,我和腹中孩儿都无大碍,还有徐姑姑在。若先生能下山支应王爷,我才好放心,更能安心将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