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皓月在尚未完工的小院里呆坐了许久,直到暮色渐至,丝丝冷意从毛孔渗入,她才恍惚回过神来,起身活动了一下僵麻的四肢。
一转身,就看见一团黑黢黢的人影伫立在墙角,高大的轮廓被暮色笼罩,晦暗的光线给他的眉眼添了几分沉意。
“咚”地一下,许皓月听见心脏的跳动声,微不可闻,但异常清晰。
像一片尘封的冰原,在这个黄昏,终于裂开一丝缝隙。
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冒出了芽,在复苏,在生长。
说实话,她并不意外他的去而复返,甚至已经等了这一刻很久。
静默半晌,许皓月定了定神,偏头望向别处,声音格外清冷:“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
陆成舟回答得无比坦然。
别墅小区一向管理森严,但这栋小楼尚在装修期,安保设备并不完善。
白天在庭院做工时,他就留心观察过,不到两米高的院墙,他徒手就能攀爬进来。
许皓月微微挑眉,神色戒备。
“来干什么?”
他倚墙而立,单手抄兜,隔着深沉的暮色,静静凝视着她。
“想跟你说会儿话。”
许皓月倏地一愣,眸色微动,转而恢复漠然神色。
“我未婚夫快回来了。”
陆成舟嗤笑一声,语气带点讥诮:“没这个必要。”
“什么?”
“我是说,你没必要一直炫耀自己的富太太身份。我有眼睛会看。”
陆成舟冷冷说完,转身看向夜幕笼罩下的别墅。
这里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婚房,他们在这里同居,结婚、生儿育女,不出意外的话,会幸福地相伴到老。
陆成舟嘴角泛起苦笑。
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在这栋装修精致典雅的欧式别墅里,她是上流社会的女主人,而他只是个卖苦力的园艺工。两个阶层的差距如同深壑,蛮横地将他们阻隔在两端。
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恍惚间,他又忆起那个月光明亮的夜晚,草地青葱湿润,夏虫阵阵低鸣,山风轻拂枝叶,她在自己怀里安睡……
才过了两年,却久远得好像上辈子的事。
一楼入户大门是开着的,陆成舟径直走了进去,大步踏上楼梯。
许皓月愣了两秒,才着急忙慌地追了上去。
“你干嘛?别进去!他快回来了!”
贺轩晚上若没有应酬,这个点儿就该到家了。万一真的撞上,局面太过尴尬,恐怕难以收场。
在楼梯拐角处,许皓月踉跄着向前探身,终于够到陆成舟的胳膊,紧紧攥在手里。
陆成舟一低头,就看见她白皙的手指扣在自己的手臂上,肌肤间的触感细腻,柔软微凉。
“我不是在炫耀,只是……”许皓月微喘着气,想解释却不知从何处开口,只得低低地恳求:“这个时间点不太方便。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行吗?他快回来了。”
最后一句,让陆成舟眸光骤暗。
他幽深的眼眸定定盯着她,良久,俊颜渐渐浮起讽笑。
“他快回来了?”他挑眉,不紧不慢地说,“贺太太怕什么?反正大家都认识,正好叙叙旧。”
许皓月气得眼圈都红了。
你说我怕什么?当初季康平拿你的性命威胁我,现在贺轩就不会如法炮制吗?他一旦对你起了杀心,下手只会更狠更绝情。
思忖间,许皓月手上力道渐松,被陆成舟轻松甩开。
等她回过神来时,他的身影已经上了二楼,消失在了卧室门口。
许皓月追进房间,一眼就看见陆成舟站在床头,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听见动静,他侧眸望向她,晃了晃手中的药瓶。
“你吃的?”
许皓月快步走过去,从他手里抢走药瓶,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扔进去,又“砰”地一声用力关上。
房间里一片死寂。
陆成舟拧眉,沉声问:“什么时候生病的?”
许皓月垂眸盯着地板,咬紧下唇,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陆成舟又问:“去看医生了吗?”
许皓月自嘲一笑:“这是处方药。不去看医生,怎么拿得到?”
默了片刻,陆成舟语气缓了几分,低声说:“我对抑郁症了解得不多。但是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找我。”
许皓月抬眸,只看了陆成舟一眼,便匆匆挪开视线。
“谢谢。我过得挺好,不用你操心。”
“过得挺好,为什么会瘦这么多?”
“减肥。”
陆成舟忍不住弯唇,刚想接话,就听见她说:“为了结婚那天,穿上婚纱,效果更好。”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
曾经深爱一场,所以她最懂怎么伤他的心,一刀一刀,扎得又准又狠。
窗外青黑的天空上挂着一弯浅淡的月,零落着几颗星。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昏黑,只依稀辨得清家具的轮廓。
陆成舟沉默着,宽阔的身躯伫立在墙壁与床之间。
出去的路被挡住,许皓月又不敢与他有身体接触,只好冷冰冰地问:“你特意回来,就是想问这个?”
“我担心……”陆成舟欲言又止,声音涩涩的,“算了,如果你”
还未说完,话音猛地收住。
许皓月惊诧地抬头,就看见他定定地盯着前方,双眸如寒刀泛着冷光。
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头皮一阵发麻,僵硬地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黑黢黢的一面墙,什么都没有。
可心里还是害怕,总觉得那团沉重的黑里,藏着一个可怖的人影,脸上还带着阴冷的笑。
许皓月下意识往后瑟缩了几步,后背贴近陆成舟的胸膛。
温热的气息在头顶轻扑,才让她感到一丝丝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