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由帘缝蹑足沿着不锈钢边沿一路蔓延,热流与冷气凝集成一道气流,融进烟雾腾腾的室内。
三男两女围坐在方型办公桌前桌上摊着文件密密麻麻几台笔记本斜搁在桌上几人面面相觑,气氛十分压抑。
祁深洲弹掉烟灰,没什么耐心,一份一份报告由手头丢下,回形针滑落,文件散乱最后一份砸在了最左边男人的手背上,语气冷到得直往人毛孔钻“财务有这种漏洞怎么说?表都不会看了?”
米亚烦躁地抠起沙发皮,嘀咕道“就知道泡妞”她对王胜一向不满。
王胜焦黄黯哑的手指颤了颤,张了张嘴又合上了咽了小口唾沫最终还是辩解了句“时间太紧了。”
估计是气氛太过压抑两个缩在角落的新人承受不住压力隐隐抽泣祁深洲扶上椅背,深一口气,压下情绪说:“两个实习生就先别弄了回房间,到证监会发改委的网站上熟悉一下基本的法律法规,手机下一下同花顺、大智慧看企业信息,自己学会滚雪球搜集资料方法,”他掐灭烟,抬手指向那个瘦削的男人,眉头拧出深深的纹路,在开口前沉下气,冷静道,“今天把财务数据都导出来,重新核一遍。”
“再确认一遍募集资金渠道”
几人相视,三轮呼吸后很有默契地准备走人,又听他突然说,“那个”
米亚迅速吊起气,非常悲惨地被叫住了,“米亚,留下。”
眼前几个人飞快整理文件与电脑,一秒都不想耽搁,都来不及给米亚投去同情的眼神。他们并不惧怕祁深洲,都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合作久了都清楚一时的责问与脸面不重要,方向一致才是重点。只是在这种关头出这种问题,没有人有心情多说废话。
米亚先是站着,看了眼手机,随手点开两条消息,又坐了下来,脚后跟不住蹬椅脚。
祁深洲扶着额头,没有说话。
“哎。”她没忍住,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终于,空气中蓄足了气味。
祁深洲霍然睁开眼睛,走到她面前,“你身上什么味道?”
她飞快反应过来,“我没喷香水。”
他摇头,凑近又闻了闻,“不是香水。”
“洗发水的味道都不可以有?”米亚委屈,她进团队前就听说王总底下的小祁哥很牛逼,但就是不太喜欢带女同事,她以为遇到了性别歧视,毕竟投行出差频率高,很多团队工作强度大,招聘时简化大脑,常优先考虑男性,实习结束她太喜欢这种刺激热血了,恳求祁深洲带她。他说行,但是不许喷香水。
她当时想也没想,满口答应,毕竟这不算什么事儿。后来工作了一阵发现,团队中台岗的两个女生也不喷香水,她悄悄问过,原因果然源自祁深洲的变态。
祁深洲呼吸的热气喷涌在颈窝,米亚不住瑟缩,脸都要红了,“不是吧,小祁哥你也太变态了吧。”要这样检查味道!“我真没喷香水!我都两年没买过香水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几乎贴上米亚,说了句抱歉,烦躁地退回到椅子上,两腿搁在桌上,眼锋扫向米亚,“你是不是涂了什么东西”他有点犹豫,问女下属这种私密的问题属实冒犯。
米亚倒是并不在意,试探地抛出答案,“身体乳?”
他是在方向盘的扶手上闻见了一点点女性的味道,很淡,几乎闻不出来。想来团队里也就只有米亚一个女生开过他的车,他盯了她一个月了。
“拿给我闻闻。”
米亚转身往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骂他变态,平时人很正常,一碰到香味就犯病。社交场合她问过他,是气味过敏吗?
当时他喝高,两颊酡红,似有痴笑,垂下脸小声说,“女朋友不喜欢。”米亚很无语,就知道投行没好货,还装单身,喝多了吐真言了吧。
她想问他,真爱女朋友不带香水味回家算什么,有本事告诉全世界你有女朋友啊。地下情算什么好男人。
她翻箱倒柜找出了那瓶小众身体乳,复古装瓶身,养眼漂亮,这苦行当也就洗澡的时候比较像个女生。走到门口,祁深洲已经在等了,她将身体乳递给他,刚送到他鼻子底下,就听他轻笑了一声,“果然。”
她瞎客套,“你喜欢就送你好了。”
他倒也没客气,冲她扬扬,“行,收下了。”
“”米亚翻了个白眼,刚转过身,就听他开口,“以后”
她一脑袋事情,烦躁地打断:“知道了知道!以后我连肥皂都用无香的!”
祁深洲失笑,“抱歉。”
米亚的房门砰地关上了,带着点情绪。
大家都累得有些失控,祁深洲回到房间,脚蹬开行李箱,将身体乳丢了进去。
微博弹出特别关注提示框,他手点了下屏幕转身打开电脑,再拿起手机已经是半夜了,程伊发的那条微博不知何故删掉了,他看了眼时间将今天的定位捎了过去了,多问一句:为什么删微博?
陈真心:微博有删除微博的功能
:原因?
陈真心:微博使用删除微博功能时不需要填写原因
:对方正在输入中
祁深洲想了会,揉了揉山根,没有再回复。
他所在的茗城雅筑东北角有一个简易的健身房,门口摆着几个未及迁移的器材区,那里有一个秋千,他瞥了一眼,锈迹斑斑的贴牌子上直晃晃标着一米二以下儿童使用。
他想拍给程伊,又怕引起她的反感。邱明奇问他和程伊怎么回事,到底要不要和好了?
祁深洲说不知道,再说吧,搞完手头这个项目,大半年都过去了,说不定人都跑了。
那天站在秋千旁,他们就差这么一点点,只是一念之差,一时失言,又把彼此推远了。
仔细想来,又并无可惜,能如此轻易错失复合的时机,说明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他们再也经不起一次异地恋了。他没有勇气在这个时机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