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峰正殿颇有些三司会审的意思,除了宗主江褚渊在,鸿钧峰主公徽卫和晚霜峰主月霜也在,只有殷离一个人可怜巴巴地贵在正中央。
公徽卫不是冲着殷离去的,这是摆明了打清静峰的脸。
“我竟不知,有些人趁着我不在欺负我徒弟。”陆湫眠面无表情,缓步走到殷离面前,俯身握住了他的手,朗声道,“站起来,为师还没让你跪,你跪着做什么?”
握在掌心的手指缝里全是混杂着鲜血的灰土,地上留下了十个鲜红的指印,艳丽得刺眼。
殷离内心偏执,纵使心里存了万般恨意也只会忍下来,默默跟自己较劲,然后寻了机会就狠狠地咬回去,就算是硌断了牙,也要撕下一块肉来。
陆湫眠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公徽卫,丝毫不顾他的表情有多难看,径直蹲下身来,从储物袋里拿出清水和药膏纱布给他包扎伤口。
清水淋过指尖,殷离仿佛惊醒了一般,满目戒备之色,倏得就要把双手缩回来。
陆湫眠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躲开,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真是个没脑子的笨小孩。”
殷离一愣,眼底的抗拒更深。
这话在他听来早就烂熟于耳,不知有多少人在他耳边说过“你就是个祸害”“你就是个没人要的狗崽子”“你怎么还有脸赖着不走”……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细小的石子砸在了水面上,虽然它很微小,却在池水深处激起了惊涛骇昂。
殷离下意识往后退,却被陆湫眠的灵力威压牢牢制住,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乖巧地伸着手任由他包扎。
他恶狠狠盯着陆湫眠,这人和他之前遇到的人没什么两样,虽说要教给她本事,说到底只是把他当成了任打任骂的家犬,任他辱骂。
殷离的抗拒和仇恨全都被陆湫眠尽收眼底。
这崽子果真难搞,他从来没见过戒备心这么重的小崽子,要取得他的信任,转变他的思想要任重道远了。
包扎好伤口,周围的灵力桎梏散去,殷离的双腿一软,差点儿又直接跪回到地上。他不过是个炼气期的小孩子,跪了这么久,双腿早就麻木了。
陆湫眠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身子,直接揽住他,把他瘦弱的身子抱在了怀里:“逞什么能?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他欺负你,你就和他打架?明知道打不过,偏偏要惹自己一身伤?你这就是得不偿失,还不是笨吗?”
殷离愣住了,很多人说他笨,说他傻,却没有人给出这样的解释。
坐在一边目睹了全程的公徽卫看到殷离被抱了起来,冷哼道:“这小子还在受罚,陆师弟如此偏袒怕是不好吧?”
陆湫眠眉目一凝,大乘期的灵气威压铺天而来,把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都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唯独避开了他身边的殷离。
公徽卫刚才还愤然的表情变成了惧怕:“你……大乘期?”
陆湫眠纤眉轻挑,如月华皎皎的脸庞上浮出淡淡一笑:“鸿钧峰主好眼力,我前两个月去渡了个雷劫。鸿钧峰主若有意见,尽管找我来谈。忘了说,我护短,惊羽也护短,万一伤了哪儿,我可不敢保证。”
他连一句公师兄都不肯再叫,张口闭口全都是鸿钧峰主,明显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
江褚渊无奈摇了摇头,并没有干预阻止陆湫眠的话。
他这个小师弟他最清楚,从小就被师尊宠着长大的,别说是公徽卫,说不定连他都被记恨上了。他只是无奈,这小师弟是越长大越有自己的想法了,渡雷劫这样的事情都不与他商议。
分神升至大乘期的雷劫九死一生,不知有多少修士在这一步身死道消。
也正因为雷劫凶险,许多分神期的修士不敢轻易引发雷劫,一辈子耗死在分神期。
这样凶险的事情在陆湫眠嘴里仿佛是淡如浮云的小事。
若是旁人这么说,定然会觉得狂妄,可放在陆湫眠身上,仿佛就是如他所说这般,雷劫在陆湫眠面前不值一提,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慌乱。
公徽卫向来看不惯陆湫眠无法无天的做派,就想趁陆湫眠不在,打压一下清静峰的气焰。
他被逼至此,可抬头看向主位,往日里出面调停的宗主江褚渊这次居然也沉默了。江褚渊的偏袒之意昭然若揭,他也只能压下了心里所有的话,沉默不语。
在这个世界就是依靠实力说话。
陆湫眠嗤笑出声,环顾四周:“殷离是清静峰的弟子,容不得别人欺负,这件事本就是洪福无礼在先,如何就殷离一个人受罚?”
江褚渊点了点头:“湫眠说的对,洪福就罚去外门吧,如此心性不适合留在鸿钧峰。”
陆湫眠点了点头,转头对上殷离的眼睛:“咬人的小崽子,我可没有戏弄你,既然承诺要教你,我就不会食言。这段时间只是去渡了个雷劫,耽搁了。”
殷离目色之中的凶狠渐渐化去,眼底铺满了无措的迷茫。
他如天边明月高高在上,却为何低下身来看他这个蛰伏在淤泥里的毒虫?
十指上包上了一层轻柔的纱布,清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缓解了指缝之中的撕裂痛感。
殷离默默把双手背在了身后,他真的不习惯在旁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软肋,也不习惯成为关注的中心,被别人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