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很想跑,不过眼下他两条腿都被断了,还没长好,跑是跑不了了。只能另想办法。
后来,林墨心生一计,开始悄悄地在伤口上做手脚,大夫来裹伤时,他表面装得无比乖顺配合,待大夫前脚一走,他在后面便用力撕扯缠裹伤口的绑带布条,加剧伤口崩裂。除了双腿上绑的夹棍没被他动过,全身其它处的伤都被他动了手脚。
在街头摸爬滚打生存了几年,他原就受伤惯了,忍痛力极强,也不在乎什么疼痛。
一晃不觉百余日过去,林墨只有腿伤有所见好,其它处的伤竟是养了足足三个多月不见什么恢复。按说不应该啊!夏侯玄在公务之余去看过他几次,很是纳闷儿。
他请的是魏郡最好的大夫,用的最好的药,林墨的伤势怎么就不见好转呢?这才留了点心,后来,他终于发现了其中蹊跷。
有一日,大夫又过来复诊换药,大夫走后,林墨听着外头脚步声远了,便开始坐起身,动手拉扯身上的绑带。
夏侯玄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林墨瞧见门口的人影,吓得一哆嗦!
夏侯玄以手背遮口,轻咳一声,走近少年。
“大人,我……”
林墨坐在床上不住往后退。同时尴尬地讪笑了一声,平日的机灵劲儿跑到了九霄云外。他心中慌乱无比,自己如此戏弄大人和大夫,会不会被立即抓起来投入囚牢?
“你不疼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夏侯玄心中震惊,面上却一时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我……”林墨想说,“我其实是担心伤好了被抓起来……”但是话到嘴边,他灵机一动,如戏精附体鬼使神差般地抱住了夏侯玄的大腿,“大人,我不想离开你啊!你不要赶我走啊呜呜……”
他奋力挤出几滴猫尿后,倒真的有些悲从中来原来,不用一个人躲起来舔伤口,倚靠着一个人哭,竟是这种滋味啊……于是,他手上抱得更紧了,哇得一声,哭得凄惨无比伤心无比稀里哗啦天昏地暗……
自从爹娘去后,林墨就再也没哭过了。被人欺负奚落没哭,被人群殴追打至半死也没哭。今日这一哭就有些刹不住了,似乎是要把这几年积攒的泪水都一块儿发泄出去……
夏侯玄比林墨大了近十岁,是把这少年当成弟弟看的。原本还想责怪他几句不懂事不知爱惜自己的话,看着少年伤心凄惨的模样,登时一下就心软了。
他伸出手,将流泪呜咽的少年揽向腰间,一只手圈着他,另一只手抚摸着少年一头乌黑的没有打理的乱糟糟的发,以五指一下一下捋顺,心里某个地方不觉被触动了,软的一塌糊涂。
哭了一阵子,林墨恋恋不舍地将脸从夏侯玄身上离开,看着大人洁净的袍子上腰间湿了一大块,沾着泪水鼻涕惨不忍睹,伸出手抹了抹,却越抹越糟,他讪讪地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夏侯玄捉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而后坐在床边,解开他身上乱七八糟的绑带,重新敷了药,又亲自替他裹好伤,最后系好衣带。
做完这些,夏侯玄郑重地望着少年,声音温缓,却不容有拒,“不可再有下次,知道么?下不为例,好好养伤。”
说着,又伸手抚了抚他额前黑发,“还有,你不过是个孩子,过去的既往不咎,以后好好做人就是。”
林墨感到喉头异样,鼻酸眼胀,眼泪差点儿没再次掉出来。
他早早没了爹娘,习惯了自生自灭,像一条蟑螂般顽强生存,也从没人管过他的死活,更不要说关心安慰,自从娘去了以后,已经很久没人把他当成一个人,又这么温和地同他说话。尽管,他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而已。
从那日以后,林墨就像变了个人。他不仅乖乖听话配合治疗,而且近乎在刻意讨好夏侯玄。
他的头发再不是乱糟糟的,每日都梳得整整齐齐,穿得也干干净净,想给大人一个好印象如大人这般清雅卓群如在云端之人,他是真怕被大人嫌弃了。
此后,林墨伤愈的速度就很快了。他是少年,练过功夫,身体底子好,骨肉长得快,愈合得也快。
再后来,等伤好得差不多了,林墨却找尽理由,死活赖着夏侯大人,再不肯走了。
他遣散手下那帮小混混,自此便一直跟在夏侯玄身边。夏侯玄回到京师,他也一路追到京师。
尝到温暖后,过去那些如丧家犬般和人打杀拼抢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他努力按照夏侯玄的喜好,模仿夏侯玄的样子,一点点改掉那些市井习性,尽力活成夏侯玄想要的样子。
曾经无家可归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有人收留,骤尝一点人间温暖,林墨追着这点光和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