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言以对……任凭处置……”他将佩刀托在双掌,上身习惯保持直立,声音却渐低下去,几近于无。
司马师默然垂首,他一生性情刚硬,极少有这样抬不起头的无地自容的时刻。
“此等大事,为何瞒了七天才来相告?”
“从你枕水庄至此,骑马至多半个时辰,为何不及时派人通知我府中人,我夏侯家对此竟一无所知?!”
“人命关天,为何处理如此草率?你说,为何?……”
夏候玄手按佩剑步步逼近,连串疑问脱口而出!
司马师垂头不语,双目黯然失神。
夏侯玄紧盯着眼前所跪之人,其痛苦憔悴似乎也并非全是伪装。但是看情形,从司马师口里是绝无可能再吐露出什么了。
越是欲盖弥彰,才越会急于掩盖事实真相。
自己的妹妹就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去了。人都已匆匆入了土,真相为何?!亦不知何日何时才能查出事实究竟,沉冤昭雪。
司马家先行后奏,夏侯家等于是被人强塞着吃了这个哑巴亏。
夏侯玄出身名门世家,风度教养极好,一贯秉持君子待人。如今,对情绪极度的克制,让素来君子之人双手颤抖而不自知,他瞳黑如墨,双目蓄满悔恨交加的怒意,几近到了火山崩发的边缘。
他真悔啊!当初,他为何没有拦下这门亲事,为何要轻信此人鬼话?!!
……
“身为徽儿兄长,我所求无他,你能否护她一世平安无恙?”
“我保证,只要我在,必倾我一生,护她周全。”
“何以为凭?”
“以此白水珏为证。我发誓,必好好善待令妹,如违此誓,愿死于乱军中,不得善终。”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切肤剜心之痛之悔莫过于此!
夏侯玄紧盯着面前垂首闭目跪地之人,明白两人间自此再无话可谈。
“噌”的一声!配剑铮然出鞘!
夏侯玄手握佩剑,盯着面前之人,缓缓道,“出刀吧!胜了这把剑,你走,以后再不要来我夏候府……”
“否则,你就下去陪媛容吧!”
手腕一翻,剑带飞风,剑尖直指司马师!
司马师只觉寒光一闪,剑尖已抵胸口!
抬头,眼前正是闻名天下的寒星剑。
此剑出自西平棠溪溟山第一铸剑师龙生机之手,光似寒星,锋利无比。
夏侯玄最初习剑是跟随父亲夏侯尚,并一直谨记父亲教诲,视剑为锋利之器,不到情急万不得已,并不轻易出剑。
剑不出则已,出剑即表决裂!
今日,十年好友,终于拔剑相向!
司马师双目盯着胸前剑尖片刻,没有闪避。
而后,他似是释然一般,缓缓闭上眼睛。
也罢,人生实苦,生亦至难。倒真不如就此了断!一了百了落个痛快!
“起来!”剑尖再度向前移了寸许,距司马师胸口仅有分毫。
“太初,我今日到此,便为请罪而来,更没打算回去。你,杀了我吧……”今日,他瞒着母亲和家人到此请罪,也的确是做了有来无回的准备。
天际乌云翻滚不止,西风越刮越大。风卷树叶哗哗作响,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风吹阵阵,将夏侯玄的衣摆猎猎吹起。
看着面前所跪之人至今犹带着一副情深似海惺惺作态之姿,夏侯玄更是痛悔难当!恨自己所托非人,才致家妹遇人不淑,有去无回!
他一抬手,遂用力从腰带上扯下一物,扬手掷于司马师面前。
随着“叮”一声脆响,一个白色物件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摔作两半!
因心神恍惚,司马师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伸手去接。他抬眼看向身前,赫然是……白水珏!
司马师双手颤着捧起那两半珏,难以置信地反复看了又看,前些天哭至几近干涸的双目再度涌出几近红色的血泪来,滴在珏上,晕染一片。
用衣袖将白水珏上的泪迹仔细擦拭干净,又揣进怀里收好,司马师终于抬起头,缓缓起身。
他慢慢伸手探向背后,从身后刀鞘内抽出刀,横刀于前,道,“对不住了。”
司马师所持之刀名曰墨刀,黑柄黑鞘,刀鞘刻以鬼面纹,令人望之悚然,不寒而栗。因其人刀快性狠,且刀出必见血,又有“鬼刀”之称。
司马师将手腕一翻,鬼刀挟风而来!夏侯玄闪身避过,举剑相迎!冷眉寒目,袍袖生风!
不过两三个照面回合,只听“噗”一声,是刀入肉体之声!
司马子元之鬼刀,刀出必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