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德阳听得云里雾里,听着大师神神叨叨,愈加觉得不可思议。
又指着一旁的儿子道,“那,我玄儿呢?”
恭明望了夏侯玄一眼。眉头紧锁,闭目掐指又算了一番。半晌方睁开眼,摇摇头道,“实不相瞒,此子之命,非贫僧所能算的。”
“此话怎讲?”
恭明客气道,“非是贫僧推辞,奈何修为有限,世间些许凡夫之命,尚可一算。有些命相,委实超出了贫僧所能,请女施主谅解……”
德阳不解,“这是为何?您可是活神仙啊。”
“贫僧不过一介凡人罢了,哪敢妄称什么神仙?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而已。”
“天机不可泄露,详情不便多言。女施主就莫再为难贫僧了。”言毕,客客气气送他们出门。
恭明大师一番含糊其词,再不肯多说。
德阳看大师欲言又止,闪烁其词,以为这老僧或是在危言耸听,故弄玄虚。也就没太将他的一番话放在心上。
直至青龙二年秋,夏侯玄陡然接到妹妹死讯。才知冥冥中一切似乎早有定数。
那年初,夏侯玄被明帝曹叡贬出京,到魏郡任郡丞。他二月初离家,不过半年多,家中便生遽变!
当年可谓是乱世凶年,多事之秋。魏国与吴、蜀间战事接连不断,西蜀诸葛亮率军五出祁山,魏帝命司马懿屯兵渭南,对抗蜀军。吴主孙权与西蜀联手,暗中策应诸葛亮,大举出兵荆、徐、扬三州,明帝曹睿甚至御驾亲征江淮。各方鏖战至当年八月,诸葛亮病逝五丈原,蜀军退回汉中,魏蜀战事暂时告一段落,司马懿却以种种理由拖着,迟迟滞留渭南不归。
其后,吴军从荆扬撤兵,明帝也率魏军班师回京。就在各方战事稍稍平息之际,传出夏侯徽死讯。
夏侯玄从魏郡骑快马星夜兼程返回洛阳,处理后事。
司马懿远在渭南,府中是其夫人张春华当家。她给出的说法是,夏侯徽因疫病而亡。
青龙二年春,一场疠疫曾在洛阳京郊蔓延,最肆虐时是在三四月间。直至暑末,疠疫才渐渐止歇。但是,当时已过中秋,那场瘟疫已几近绝迹。
夏侯玄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妹妹会无缘无故死于疫病。他悲痛万分地赶去司马家,要寻出真相。
他先是找到夏侯徽的贴身丫环素儿,希望寻些蛛丝马迹。素儿是夏侯徽从娘家带去的侍女,与夏侯徽名为主仆,情同姐妹。
素儿两眼红肿,垂泪无言。只在夏侯玄离开前,拿出一个夏侯徽生前经常佩戴的银项圈递给夏侯玄,“此为小姐生前之物,给大人留个念想吧。”
这个项圈是夏侯玄少年时送给妹妹的,中间有一把奇巧的芙蓉花银锁,可以开合,这是他们兄妹之间的小秘密。
素儿是极聪慧的丫头,不会无缘无故地将项圈转交。回去后,夏侯玄百思不得其解地摆弄着那个项圈,无意中“啪嗒”打开了那把芙蓉花银锁。其中赫然夹着一个两指宽的卷叠布条!
他拈出那个布条,小心翼翼展开。上面蝇头小楷寥寥几字,字字惊心触目,令人头皮发麻!
是夏侯徽的笔迹,没错。看情形,在留字时,她已知道自己会死。那么,她临终时又发现了什么,致使她确信自己劫数难逃?……
“不好!”想到这,他当即骑快马返回司马家,去找素儿。
脚步刚刚踏进司马家门,却迎面遇到府上几个下人,正匆匆抬着一个白布盖着的担架走过。
“等等。这是……何人?”
“禀大人,方才,素儿姑娘自尽殉主了……”
他颤抖着手,掀开那块白布。但见素儿脖颈一圈殷红,面色如雪无声无息,似是睡着了……
眼前似有一张巨大的无形怪网,张牙舞爪地,欲将人扯入一个设计好的机关陷阱!
夏侯徽和素儿接连先后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而去。这背后有何阴谋?究竟是谁在暗中操控一切?!细思极恐。
但是,此事毕竟牵涉拥兵边关的重臣司马懿的家眷。从大局着想,忖度再三,夏侯玄带着妹妹临终绝笔,前去宫中面圣,请明帝曹叡圣裁。
当日大雨。
他孤身一人在嘉福殿前直身而跪。
夏侯玄一生从未求人,若非为了家妹讨回公道,请陛下明察夏侯徽之死,他断不会来此长跪。
他自问无愧天下,无愧任何人,却被曹叡一贬再贬,甚至贬出京师。如今几乎惟剩一个昌陵侯的身份了。
从辰时跪至日昃,殿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一把布帛伞先行伸了出来。
一个黄门内侍举着布伞走至夏侯玄面前,声中透着无限怜悯,“陛下说,昌陵侯可以请回了。此事以后亦不必再提。”
……
真相为何?已经悬了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