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妈妈是不可能把他扔下的,对吧?
所以,当游乐场恢复平静后,他才安静的站在之前待着的位置,哪里也不去,乖乖的等着妈妈过来找他。
和他想的一样,妈妈很快就回来了,抱着他语气很焦灼,担忧而又喜悦的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
“没关系,妈妈。”
“我会一直等你的。”
“我相信妈妈不会丢下我的……”
喉咙胀痛,眼前逐渐被水汽遮挡,惠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将自己抱得更紧。
“所以……这都是假的,对吧?”
什么意外的爆炸事故,什么不幸遇难……都是假的,对吧?
他的妈妈是不可能丢下他离开的。
不可能。
所以……
“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我今后不会再跟爸爸对着干了,我会乖乖叫他爸爸的,我会更听话的。
今后我会乖乖吃下对身体有益的青菜和姜丝,会比从前更加的可靠,会牢牢地握紧你的手。
所以,妈妈,回来好不好?
有什么咸咸的东西落在了唇边,惠低着头,将脑袋埋在臂弯内,缩在这个角落,不断地告诉自己很快,很快他妈妈就会回来。
因为他妈妈是不会忍心看到他哭的。
但是,这次没有。
再也没有如此清晰的认知到自己的母亲是真的死了,死在了一场意外事故中,就连尸体都无法被找回。
“呜……”
低低的抽泣声响起,幼小的孩子只是更加蜷缩了自己的身子,将自己缩在房间内,就像是抗拒着面对那个冰冷的事实。
*
禅院甚尔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一天的。
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婚姻届,禅院甚尔第一反应自然而然的就是想要打电话告诉千鹤。
看着手机,禅院甚尔有些犹豫——要不要再等等?
现在时间太早了,惊喜一般都是放在晚上送给当事人的吧?
迟疑了片刻,禅院甚尔放下了手机,刚将手机放入口袋抬脚朝着家的方向回去时,他听见了一旁两个学生的低语。
“游乐园旁边的地方竟然发生了爆炸……”
“真的哎,那里距离游乐园好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波及到。”
抬起的脚步一顿,禅院甚尔只感觉不祥的预感自胸口腾升,再一个瞬间他误以为自己像是被人在心脏上开了一枪。
莫名的,禅院甚尔拿出了手机。
黑色的屏幕亮起,禅院甚尔最先看到的就是正上方的一则未接来电。
署名,千鹤。
这个时候禅院甚尔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被屏蔽了信号。
想要摁下回拨的按键,禅院甚尔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指在轻颤。
耳边传来滴答声,懒懒散散的倚靠着栏杆,藏在身后捏着婚姻届的手不断收紧。
然后,“对不起,您呼叫的……”
面无表情的挂断了电话,禅院甚尔朝着游乐园的方向走去——千鹤只是关了静音所以才没有听见。
一定是这样。
走到了游乐园,禅院甚尔朝着里面走了没有多久,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家小崽子。
只有他家小崽子和横滨的另一个小崽子泉镜花。
“千鹤呢?”
垂眸,盯着被取名为惠的孩子,禅院甚尔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的音量是大是小,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自己在思考着什么。
只是凭借着本能询问着。
禅院甚尔看到惠没有吭声,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妈妈还没有回来,我在等她。”
得到了答案的禅院甚尔也不犹豫,转身就朝着事故发生的地点走了过去。
理智告诉他一定要去亲眼见一见现场,灵魂却在试图抗拒着他迈出脚步——或许他早就已经有了预感。
木木的执行着大脑的指令,禅院甚尔再次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半跪在坍塌的废墟前,周围是被他扒开的碎石,指尖传来刺痛。
低头,看清了手里事物的禅院甚尔眼孔收缩。
是熟悉的手机残骸,破碎的屏幕上显示的是他自己的名字。
是千鹤吗?
怎么可能。
想要嗤笑反驳,但是禅院甚尔笑不出来,也说不出话,就连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都做不到。
彻底扒开废墟石块,看着面前的场景,禅院甚尔第一次对熟悉的血腥味感到反胃,呕吐的欲望再强烈不过。
“……千鹤。”
颤抖的沙哑声音响起。
“我回来了。”来接你回家。
无人回答,唯有警笛响彻天空。
“哎,那边的人不要碍事,请离开……”
警察指着废墟上跪着的人大声嚷嚷着,却久久没有看到对方站起来。
“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警官看着面前的场景说不出一个字来。
周围的废墟被挖开,血液自石块的边缘滴落,而那个男人低着头,碎发遮着他的表情让人看不清楚。
然而他的怀里紧紧地拥着模糊的辨不清楚是什么的肉块。
“这是死亡者的丈夫吧?”
注意到一旁的婚姻届,另一名警官阻止了同僚,拉着他耳语:“看这种爆炸的程度,连个全尸都不会有了。”
“看样子是刚准备登记婚姻届……可惜了。”
“如果不是这场事故……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吧?”
*
如果当初及时的接到了电话,如果没有自以为是的准备礼物而隐瞒下婚姻届的事情,如果没有选择在今天去办理婚姻届……
没有如果。
*
在垃圾堆里出生,忍受着所谓咒术师的孤傲,冷眼看着所谓大家族的腐烂,然后离开,在黑暗里舔舐着浊血为生,在烂到极致的黑暗里沉沦。
结果意外的抓住了一道光。然后,永远的失去那道光。
……无所谓了,再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堕落也好,腐烂也好,什么都无所谓了。
从今往后,什么事情都不再有意义。
不再尊重自己与他人(注),就这样安静的沉沦于此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