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坠马昏迷危在旦夕,可朝臣和后宫得到的消息却是,皇帝只是圣躬欠安当下正在养心殿休养为避免引发人心惶惶与皇子、各地藩王骚动不安魏国公第一时间将消息压了下去。
由四皇子暂理朝政,群臣异议不多。
作为皇后唯一养子的赵熠,在朝中也是拥趸者众。在文武百官眼中,赵熠才能出众,平日也颇得皇帝器重。
以往虽只有太子监国的先例,可如今尚未册立太子当酌情考虑,而赵熠的确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只有三皇子、五皇子的母族和一些保持中立的阁臣坚持认为等陛下龙体康健之后再议不迟。
至于魏国公自封为摄政王却引发不少阁臣的不满。
既然陛下龙体没有大碍而四皇子不乏治理朝政的能力短短监国几日,无需再立一个摄政王出来。
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三皇子和五皇子的母族官员立即站队,殊不知东厂提督曹忠已是魏国公的人,叫嚣得最厉害的几个大臣直接被东厂来人提进大牢。
魏国公在大晋公爵之中地位最高张家先祖战功赫赫,满门荣耀张家的势力原本无可撼动,可先前工部贪墨案对于魏国公却是一次重创。
工部大半是魏国公的人,经历那次换血,也让一些人冷静下来看清形势即便赵熠能力在诸位皇子之上,他背后的外戚势力始终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太子之位未必是赵熠囊中之物。
魏国公此番自封摄政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倘若皇帝驾崩,赵熠登基,以皇后和魏国公的势力和手段,其他几位皇子能否保全性命都未可知,此时若不放手一搏,日后恐怕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三皇子生母嘉嫔与五皇子生母祥嫔欲往养心殿伺候汤药,却发现养心殿已被厂卫重重包围封锁,紧接着一道懿旨传到后宫陛下圣体违和,亟需静养,养心殿有太医伺候左右,任何人不得探视。而嘉嫔与祥嫔所在的宫殿也被内操军包围,任何人无诏不得进出。
五月中旬,内操军在嘉嫔宫中一棵梨树下搜出了桐木人,这木人以长针刺入脖颈,上面刻的竟是皇帝的生辰八字。
嘉嫔没有做过,自是抵死不认,皇后为此大怒,当即下令将其绞杀于玉芙殿,嘉嫔娘家满门入狱,三皇子亦被禁足宫中。
此事一出,后宫上下人人自危。
婉妃膝下无皇子,而向来与魏国公不和的兵部尚书顾淮也难得持沉默观望态度,因而暂且逃过一劫。
只是月安宫依旧被内操军牢牢围困,婉妃担忧皇帝的身体,又不知父亲在朝堂的状况,一时间心急如焚,忧思过度,整日都在提心吊胆,人也消瘦了几分。
夜晚明月高悬,月安宫外只有内操官人来回巡视的脚步声。
更漏滴答,一声接着一声。
宫墙外倏忽跃进一个鬼魅般的黑影,速度之快,宛若夜风拂过树梢,竟无一人察觉。
公主躲在被窝里默默悲泣,直到嗅到熟悉的草木香,心下一激动,立即起身掀被,一双泪盈盈的水眸望着来人。
梁寒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她婆娑泪眼慢慢擦拭干净。
他指腹有茧,故而用力极轻。
公主这些日子被禁足月安宫,整整大半月未曾见到他,既担忧父皇病情,又担心哥哥的安危,整个人害怕极了。
“哥哥,外面看得很严,你悄悄进来会不会有人察觉?”
梁寒以为她最想问的是外头的形势和皇帝的病情,却不知她最先想到的竟是他有没有危险。
他将她抱在怀中,手掌顺着她后背安抚,“我没事,陛下也不会有事,公主不要担心,很快就会过去的。”
公主搂住他,抽抽噎噎道:“哥哥我害怕。”
梁寒只觉手掌一颤,连同心脏都跟着她的抽泣声上下沉浮。
沉默许久,轻轻揉着她后脑,沙哑着声音开口:“公主想吃什么,哥哥出宫给你买。”
公主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小手攥住他衣角,仿佛生怕他离开。
她偶尔有小性子,却最是懂事,即便害怕又伤心,也不敢大声啼哭,怕动静太大引起外面的注意,又怕惹阿娘担心忧虑,所以只能窝在他胸口,将哭声掩埋在他胸前的雪地里。
除了梁寒,没有人能听到。
他来一趟,实则不易。
曹忠替魏国公做事,梁寒既不能在曹忠面前露出马脚,又要暗地里帮助赵熠搜集魏国公的罪证,眼下正是收网前夕,倘若被人发现端倪,所有的心血都有可能付诸东流。
可他还是没忍住过来瞧她一眼。
与其说是他陪伴公主长大,不如说是公主陪伴他一步步走到现在,前路无论是独木桥还是康庄道,他都会守护在她身边。
公主是皓月骄阳,皓月不可悲泣,骄阳不可寒凉。
养心殿,袅袅青烟从金兽炉中缓缓溢出。
皇后走入殿中,发现一名陌生女子在床沿为皇帝施针,不紧眉头皱起,询问一旁的王青。
王青欠身道:“这是国公爷从民间寻来的女神医,名唤桑榆,年岁虽小,却在坊间小有名气,国公爷让她过来试一试。”
皇后艳唇一勾,一个眼风扫过去,“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随便找个民间小姑娘能将陛下治好?哥哥这是老糊涂了么!”
皇帝昏迷至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只能靠参片续命。
皇后望着龙床上的人吁了口气,即便夫妻一场,也怪不得她与哥哥狠心。
自从工部出事,皇帝打击外戚的决心众目昭彰,倘若再无所作为,恐怕明日出事的就会是张家,所以魏国公只能先发制人。
桑榆施完针,回身向皇后福了福。
皇后问道:“陛下的身子如何了,何时能够醒来?”
桑榆摇了摇头,道:“陛下伤在后脑,民女只能用银针慢慢疏通经络,活血散瘀,至于何时能够醒来,民女也说不准。”
皇帝昏迷的消息不能散布出去,所有太医都在养心殿随后候命。
接下来的几日,桑榆每日都会施针一次,赵熠下朝也会到养心殿侍奉左右。
皇帝迟迟不醒,引得人心动荡,已有朝臣开始窃窃私语。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皇后终于坐不住了,命李太医将提前准备的药熬制好,缓缓坐到皇帝床沿。
十余年的夫妻情分早已在风雨中磨平,或许从一开始,皇帝对她也仅仅是敬重,而非爱慕。
皇后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轻轻一笑,似是自嘲。
皇帝文韬武略,才识过人,年轻时也是丰神俊朗的好相貌,是京中贵女心中的良人,皇后从一出生就知道,她会嫁给这样的天之骄子,当然她也很快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