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开到宿舍楼下,莫暮雨搀着她下车,“我跟楼妈说一声,把你背上去。” 大白天的,众目睽睽,林璟对于成为论坛上的焦点和朋友圈里的相片一点都没有兴趣,哪怕她明白莫暮雨只是好意,“真的不用了。其实我自己慢慢走就可以了,你再不放心,我让林言下来扶我一下,别搞特殊了。”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的不讲道理,林璟不顺着他的意思,他就一甩脸,自顾自地和楼妈求情。 “哦,脚伤了啊,住六楼啊,那你送她上去吧,登记啊?不用了,你二十分钟里下来就可以了。” 他仗着自己那张人畜无害附加阳光笑容的模样,三言两语就在宿管那里获得了通行许可。他朝林璟得意地笑,她又一次成了他炫耀的资本,成了他的战利品。 他的背很让人放心,衣服上还戴着些洗衣粉的香味,林璟勾着他的脖子,偶尔也放肆一回,享受了一把周围人那嫉妒的快要出血的眼光。 莫暮雨一点都没有闯入者的觉悟,他也不说话,门一开,他把林璟放到椅子上,从门口拿来拖鞋帮她换上。 他把每个药的用法用量细细地给林言嘱咐了一遍,“记住了吗?” 林言挥挥手里的处方单,“这上边不都写着吗,你不说我也知道啊。” “你放心啦,你就算不这么小题大做的又去医院又不让我走路的,我也没事的。” “伤经动骨一百天,你可别不当回事,万一落下什么病根,我怎么和你爸妈交代啊。” “哟?已经到见父母的地步了?” “什么跟什么啊?”林璟笑眯眯地把莫暮雨赶走,“你快回去补觉。” 林言目送莫暮雨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然后把门一关,开始对林璟惨无人道的审问。 “夜不归宿,快快招来。” 林言是林璟所有烦恼事的回收站,她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低着头讲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林璟,你要知道,莫暮雨不可能看不出张路元喜欢你。你夹在两个人当中也不是办法啊。” 她一直都劝自己,事情可能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张路元是好朋友,莫暮雨是男朋友。这不应该是一个矛盾的关系。 “小璟,这句话可能不好听,但我还是要说,莫暮雨喜欢你的程度,远大于你喜欢他,对不对。” 她松开一直紧咬的嘴唇,眼睛向阳台上飘去,一阵风掠过,窗口的那棵梧桐树,落了几片叶子下来,正好吹进她们宿舍的阳台,“我不否认,他对我真的很好,甚至是太好了,我也经常觉得自己在这个角色上,好像不太称职。” “还有,你还没说爸妈是怎么回事呢?” “就是五一的时候他陪我一起回的上海,去家里吃了顿饭,见了见我爸妈,也没什么特别的。”她又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妈对于张路元还贼心不死。” “林璟,我问你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说。” 她点点头。 “你到底喜不喜欢张路元?” 林璟的不假思索让林言猝不及防。 “喜欢。” “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如果喜欢他又何必去招惹…” “我喜欢过他,可那是念本科的时候的事情了,我发誓,我从认识莫暮雨开始,我就已经把他放下了。” 林言脸上划过一抹冷笑,“这你怎么就能说放下就放下了。” “这……我很难三言两语跟你解释,何况我和他认识太久了,时间越来越长,我对于他的期盼就一点点消失了,慢慢的,就只剩下友情了。” “要是三言两语说不完,我们就慢慢说,一直说完为止,我倒是很好奇了,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些什么故事。” 林言错过了他和她的前七年,这七年,真要详详细细地说起来,足够花上几天几夜了。 前三年,她一心扑在林仁禺身上,最后是输的一败涂地。 后四年,她和他越走越近,近到林璟开始对他心跳,可张路元却拍拍屁股走人了。 大一那年,林璟去J大看他,她不会骑车,又穿了一双很不舒服的鞋子,在学校走着走着就把脚跟都磨破了,张路元急忙在微信上问同学借了自行车,载着她穿梭在这个她曾经向往最后却失之交臂的校园里。 这样的场景,曾是她幻想自己可以和林仁禺一起实现的,最后帮她圆梦的却是张路元。 大二跨年前一天,张路元仍旧是孑然一身,无人相约,他来问林璟有没有空,她是多么想去赴约,可碍于考试,他们俩之间隔的几百公里的距离是改变不了的沟壑。她在跨年前五分钟给他打电话,他们俩一起通过电话线一起跨了年。他那年晚上一个人去学校边上的小酒吧喝的醉呼呼的,和她说话的时候都带着莫名的高亢。 林璟当时和他说好了,如果到第二年的同一时刻,他们俩还依旧都是单身,不管有什么事,她都一定回来,陪他一起跨年。她傻傻地,甚至连那个十分钟的通话记录都截了图,悄悄地发了一条只有他能看见的朋友圈,只为了等着他给自己点赞。 可最后,她没能等到这个约定的实现,她还是孤单一人,可他身边已有了比自己更高更好看,更优秀的人。 那个约定本来就是她的一厢情愿。 大三那年,他失恋,为了陪他散心,他们俩一起去了北京,去找了何佳和林仁禺。又是为了省钱,他们只要了一间标间,夜里回到酒店,两个人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他越喝越兴奋,和她大倒苦水,说起自己是如何被那个女孩伤的彻底,说自己是如何在这种人人都比他优秀上数倍的J大的夹缝里生存。 她记得他的眼睛红了,但是他没哭,他把眼泪憋了回去,最后一口气吹了一罐啤酒,倒头就睡,夜里还打呼噜,吵了她一晚上没睡好。 大四那年,他陪她复习考研,她催他准备出国的材料,他们俩肩并肩一起奋斗了大半年,最后各自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陪她去邮局拿的录取通知书,她拆开的一刻,“哗”的就哭了,是他又一次把袖子借给了她。 他和她是那么熟悉的人,是那么亲密的人。 她花了四年来暗恋他,看着他恋爱分手,看着他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可就是没法迈出那一步。 他那次,在电话里那么明确地承认了他的确只把自己当成朋友,她可以怎么办,她难不成再跑去告诉张路元自己其实早就喜欢他了,喜欢了很久,像电视剧里的女配角那样死缠烂打地表白,林璟早就尝过单恋失败的味道了,她不要再破坏一次他们俩之间恰到好处的平衡。 她无法控制自己,她开始失望,开始绝望,他们俩的时机永远不对,可莫暮雨出现的却是恰到好处。 是他让她尝到了被爱的滋味,他把她从单恋的禁锢中释放出来,她没有理由,也不忍心去拒绝他,去抛弃他。 可就是在这两年里,张路元跑到她的面前,上演了一出又一出和原本说好的完全不同的戏码。 她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选择了那个可以让她活得更轻松的莫暮雨,她不要再纠缠在这样的三角关系里,可张路元却不舍得从过去中走出来。 “我承认,如果我现在这两年一直是一个人,他来找我,我会义无反顾地答应他。但现在不是,所以我会尽量和他保持恰当的距离,我觉得我根本没有资格去辜负暮雨。何况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他……我自己也很混乱。” “林璟,你自己看不清楚,我看的却明白,你对于莫暮雨,是不忍心,是在做慈善。” “可张路元,是把自己名字刻在你骨头上的人,你越是想和他刻意地保持距离,越是证明,你心里面,还是给他留了位置。” “你的犹豫,才是对于莫暮雨更大的辜负。” 她心里最后的那道防线被击垮,林言的话,是她心里伪装起来的那一块颜色。 对于张路元,她太怕了,怕了一年又一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林璟感觉到自己鼻子一酸,她舔舔嘴唇,上面有一股咸咸的味道。 “可我之前高中那篇我就翻过去了,我以为对于他,我也可以顺顺利利地翻过去。” 她对于林仁禺是一开始就心怀不轨,所以当他拒绝自己的时候,她是快刀斩乱麻,痛是痛的,但不过就是割肉。 她和张路元先单纯地以朋友的身份交往了三年,之后才开始慢慢变了味道。她对于他的感情,是一顿顿饭,一次次聊天,一场场约会中长出来的。就像林言说的那样,张路元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自己的骨头上,割肉是短痛罢了,伤口过一阵就会恢复,肉还能重新长回来。可刮骨,那是她承受不了的痛,她以为往上蒙一层布就可以假装一切过去了,最后却是害人害己。 “林璟,我不是劝你和谁在一起比较合适,你仍旧可以选择莫暮雨,只要你相信自己,你可以把他完全从你的生活里剔除,不然对于莫暮雨来说也不公平不是吗,他明明知道自己身边一直有一颗定时炸弹的存在,可你却不愿意拆弹,最后还是两败俱伤。” 她转过头去,趴在桌子上,悄无声息地流泪,“你让我静一静,让我想一想。” “我出去一下,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我想吃馄饨。” “好。” 林言走出宿舍楼,她的手指在那个电话号码上犹豫了很久,迟迟不敢摁下。 “你想知道的,我帮你问了。我们哪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