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柴安风之前查看的那一包绸缎,还是奉天号自家的织坊生产的,质量虽然比不上崇义号的,但也还算是上品了。可后来扯开的这几个包裹里绸缎的质量,就实在是不忍卒睹了,一看那就是用了劣等的原料,仓促之间制造的。
就这样的治疗,要是放在崇义号里,不用大老板郑婷儿亲自动手,恐怕纺织工人都没脸拿出去,自己就偷偷地销毁掉了。
再打开几个包裹,那就更了不得了这几个包裹里的绸缎质量那叫一个一塌糊涂,根本就不可能是奉天号生产的!
这想必是临时购买了其他商号的绸缎,或者是从乡间收购的农妇手工制造的缎子,临时充作奉天号的产品,想要投放到市场上去赚这一笔热钱。只可惜用这些破烂,就算赚到了钱,人品也败光了。
看到这幅景象,柴安风甚至有些痛心地摇摇头:“耶律先生,奉天号怎么会搞成这副样子?有这么做生意的吗?这是在砸自家的牌子啊!我得要去劝劝史大小姐。”
耶律楚材虽然并不专精于工坊经营,可他却是政务上的全才,并且也洞悉人心,抚摸着颚下的长须说道:“柴兄有什么好想不通的?史烟罗大小姐可不是这般短视之人,恐怕做出这等事的,却是另有他人了。”
“噢!这下我明白了,一定是郑登、郑陆这俩小子利欲熏心,想砸自己的招牌卖钱呢!”
柴安风这边正跟耶律楚材说着话,忽听身后传来尖锐的喊声:“你们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搬完了货赶紧走人,别在这儿挡老子的道!”
什么人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柴安风扭头一看,当即破口大骂:“好小子,你个许欣进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这个叫许欣进的,也是柴安风的熟人。
他是从南洋也就是现在东南亚一带来的商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本小利薄的他为了赚钱,削尖了脑袋似的什么缝就钻,哪里有钱就去。之前,他还想靠垄断柴安风崇义号工坊绸缎的经营权,以求谋取暴利。
可惜还刚刚有了个想法,就被柴安风和郑婷儿一眼识破,顺便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从此,这个许欣进就再也不敢在柴安风面前耍花枪了。
不过对别人,许欣进就没那么客气了,能赚的钱、不能赚的钱,该赚的钱、不该赚的钱,只要有机会,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会少赚的哪怕这笔钱再臭、再烂,那也是钱啊!
因此,许欣进出现在奉天号的总号里,倒也并不稀奇赚钱嘛,不寒掺。
许欣进一看是柴安风突然出现,吓得他都禁不住结巴起来:“哟,原来是柴大官人……怎么?您老也是在卖绸缎给奉天号吗?”
话一出口,许欣进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可他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巴,却已来不及了,一下子被柴安风逮到了话头。
“哟呵,你小子是不打自招啊!怎么的?我崇义号还喂不饱你,还要到奉天号这里来讨饭吃?这厮吃里扒外,将来你就专心做奉天号的生意好了,咱们崇义号的生意你也甭做了!”
许欣进靠往返青龙港、泉州港和南洋三地,倒买倒卖崇义号生产的绸缎、瓷器、宣纸等商品发了大财。要是柴安风一句话就断了他购货的渠道,那对许欣进的损失可就大了……
因此他忙不迭地讨饶道:“别啊!柴大官人别啊!小的也不过是赚笔小钱而已。您老家大业大的不在乎,可小人我是小本经营,不嫌钱多啊!”
“就你小子会说话。”柴安风今天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也懒得跟许欣进多掰扯,“来,给老子看看你卖给奉天号的,到底是些什么货色?”
说着,柴安风也没经过许欣进的同意,一把就扯开了他搬过来的一个包裹,仔细一看便又破口大骂:“你这厮做的是人事吗?你卖给奉天号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你瞧这几匹布白布,怎么都烂成这副德性了?他妈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
“这种缺德事儿,小人可做不出来。”许欣进先是解释了一句,随即又放低了声音说道,“大官人是内行,小人也不敢骗你。这些绸缎当然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可差也差不多了。那是花钱从别人那里收来的白色的旧衣服,拆散了以后重新修补包装一番,就卖给了奉天号……”
“好小子,你知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小人当然知道了。太后薨逝,天下缟素,奉天号收了这些绸缎布匹,那也是要卖给别人去做孝衣孝服的。”
“你还知道啊!什么钱不好赚,你去赚这几个杀头的钱!你这些不像样的东西卖出去,做出的破衣烂衫衫穿在身上,那不是给死了的太后丢人吗?信不信皇上看了生气,一刀剁了你的狗头!”
“那可不会。”许欣进倒是颇有些信心,“皇上的刀虽快,可剁不到我的头上。大官人,收购绸缎的那是奉天号,他们用这些东西去做什么东西,和我没有关系,我也管不着。皇上要砍那去砍他们的脑袋好了,干我屁事?”
“就不怕皇上追查吗?刑部,皇城司,那都不是善男信女。”
“就算要追究起来,那只能查到奉天号这里。我跟奉天号那是银货两清、当场结算。并且我事先就说明了,要么给现金,要么给崇义号签发的银票,我是拿钱走人,就是想查也查不到我的头上!”
这做法,许欣进尽显奸商本色了。
“哦?是吗?当场付钱,难得奉天号这么大方。”
其实奉天号的资金准备并不十分充足,因此货款结算的周期很长,能拖一天就拖一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爽快过。
看样子,他们也是铁了心想要赚这一笔死人钱了。
赚这种钱就讲究一个快收、快藏、短平快。
可他们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柴安风。
柴安风早半个月之前,就知道了太后的死讯,郑婷儿更是当即就开动自己的生产机器,生产出了一大批质量上乘的白色绸缎,并交由盐帮、太湖水寨,源源不断地运来临安,早就已经赚下了第一笔钱了!
而太后只有一个,也只会死一次,白色绸缎眼下虽然是刚性需求,但这种需求并不持久。已经被占领了原始市场之后,奉天号再想着依样画瓢同崇义号竞争,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看样子,十有八九,这么多绸缎是要砸在奉天号自己的手里了。搞不好,想赚死人钱的奉天号,自己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柴安风正在心里暗暗地把奉天号嘲讽一顿,这时郑登、郑陆两兄弟却赶来了就柴安风这么个扎眼的人物,在奉天号总号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们才发觉过来,反应也真算是有够迟钝的……
柴安风是好久没见过郑家这两个弟兄了,见他们脸上也爬上了几条皱纹,唇上蓄起了胡须,似乎变得成熟老道了一些,可眉宇间依旧是那一副为富不仁的讨厌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