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师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分数是当初中考时以第一名考入他们这所重点中学的那位传奇学霸方靖远同学。

如果现在这份试卷上的成绩是他的真实成绩，那岂不是说他中考作弊了？

老师们决定还是把他找来先问问情况，以免有什么误会，错怪了一个好学生，那样给孩子造成心理压力带来的后果不可估量，别一不小心把个未来高考状元的好苗子给折了，那可就亏大了。

方靖远被单独叫到老师办公室，心下也有些无奈。

没办法，刚穿回来，整个人的思路和记忆还没梳理好，就赶上开学摸底考，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高中的知识都丢了若干年，早还给了老师，剩下那点底子，肯定没法撑过眼下的考试，丢人就丢吧，他也只能认了。

他一进门，就先坦白地承认这次开学测自己考砸了，因为中考后家里出了点事，一直无心学习，开学了还没收回心来，这次考试完全不在状态，以后一定会努力学习，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

他这么坦白认错加保证努力的态度，让老师们都松了口气。考试不怕失误，一次不在状态没什么，就怕崩了心态，之后就一路跌到谷底再也爬不起来了。

“你家里的事，影响大吗？”班主任老牛忍不住问了一句，甚至有些后悔开学后没有关注一下学生的生活状况。

“没事。父母离婚了而已。”方靖远摇摇头，说道：“我现在住校，平时也不回去，影响不大。”

父母离婚，而已。几个老师都有些面面相觑，刚中考完就闹离婚的父母，也是够心大的，不怕孩子出事。

这不就耽误了孩子的学习，开学测一塌糊涂，还能保持现在的心态，这孩子已经够不容易的了。老师们暗暗决定以后再多关注他一点，并没有再追问下去，以免再不小心戳到了孩子的伤心处。

只是语文老师还人没忍住，翻出了方靖远的语文卷子来，指着文言文阅读理解部分问他，“蛾儿雪柳黄金缕，这句你怎么解释成三只猫？上课的时候怎么听的，这是女子头上的饰物，代指美女……”

“这真的是三只猫，是辛弃疾养的三只猫，黑猫名字叫蛾儿，白猫叫雪柳，金渐层叫黄金缕……”

方靖远解释得十分无力，因为他总不能说，自己亲眼见过不说，还亲手撸过。辛弃疾那个重猫轻色的家伙，美人们都被他安排去赚钱养家了，能坐上他的宝马香车的，只有那几只万人迷的猫主子。

语文老师额上的青筋快爆出来了，忍着火气又问：“那你怎么解释，这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辛弃疾迷路了呢？”

方靖远一脸无辜，“没错啊，那年他第一次到临安，元宵节人又多，走散迷路差点找不到家，最后灯火都快散了，他才找到人的。”

他差点就脱口而出，我找到他时，辛大佬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差点当场一个熊抱就勒死我了。

这话就算没说出口，他也知道不妥，看到老师的脸色都快黑成锅底了，当即乖乖地低下头，无比诚恳地说道：“老师我错了，我不该随便答题，回头我一定努力改错，下次绝不会再犯了。”

“好吧。”语文老师也不好当着那么多老师的面使劲训他，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下次答题的时候，就算不会瞎蒙，也不能写的这么离谱啊！让人看到都成了能上热搜的笑话，你说丢不丢人。”

“是是是，我以后不会再犯错了。”

方靖远一边诚恳无比的认错，一边在心底腹诽辛弃疾，都怪他非得给那几个猫主子起什么女子饰品为名，害得他记忆深刻提笔就写，结果事实证明，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所想相信的。

在他们眼里，辛弃疾可以风流倜傥，偎红倚翠，身边红颜知己如云，也不可能是个左拥右抱三只猫的猫奴。

事实上，就连众人所知的那些辛弃疾的“红颜知己”们，也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

真要算起来，这一半的黑锅还得方靖远来背。

当初他将那些被掳去金国的女子救回南宋，可大多数人已是家破人亡，无家可归，还有一些就算有家，也不敢收留她们，最后真正能回自己家的寥寥无几。后来以卢氏为首，先是开始经商，后来做得大了，以经商为名和辛弃疾的商行一起，开始朝着各地扩展，同时也将情报网跟着铺设过去，其中的主力，就是那些对金国人怀着刻骨仇恨的娘子们。

她们受尽屈辱，从地狱中活着回来，本身的阅历和心思就远胜于常人，就算年纪大了，也能教导出更胜于她们的弟子。

辛弃疾的那些所谓红颜知己，如田田、钱钱、整整、香香、粉卿等人，与其说是他的侍妾，不如说是他的秘书和管理人员。有帮他打理家务的管家如田田，帮他经营商行的账房如钱钱，帮他整理书信和藏书的整整……

这些女子的出身虽然不好，但都是才华横溢之辈，跟着辛弃疾打工的薪水高福利好，最后愿意嫁人的辛弃疾给陪送了嫁妆，不愿嫁人自立女户的辛弃疾也给帮忙办理了户籍，如此有情有义的老板，自然吸引了不少打工人。尤其是经常受人歧视和压迫的小娘子们，都十分愿意到辛氏门下打工，在外人看来，就成了辛弃疾身边红颜无数，个个小娘子都主动送上门去，那些羡慕嫉妒恨的文人，就免不了酸几句，或是写诗作词写话本地冷嘲热讽甚至影射一番。

辛弃疾本身性情豪爽不羁，压根不在乎那些人嚼舌根的闲言碎语，也从未加以辩驳，或许在那时，被人看做是风流倜傥受万人追捧，还是一种荣耀，只是流传于后世之时，就免不了有人要拿这来说话了。

于是他笔下那些赠和诗词，就被人拿来反复解读，想要从中挖出他的风流韵事，来为那些后世“人不风流枉少年”的行径做注解。

可谁又知道，当年辛大佬的风流之中，有多少是真正的风流，而有多少是以此为名在敌后打探情报，搜集军情。世人只看到那些旖旎靡艳的红袖招，却没看到那骨子里的血性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只可惜，现在就算再回首多少次，灯火阑珊处，也看不到那个一身豪气剑眉星目的辛幼安了。

今日楼台鼎鼐，明年带砺山河。注1当时辛弃疾送他的这首西江月，如今谁知道与他一唱一和的人就是他呢？

方靖远长叹一声，从办公室里出来时，看到教学楼前的一株桂花树，不禁有些恍惚。

如今已过八月，桂榜已放，他再也不是大宋的考官，而成了21世纪的苦逼高中生，回想起往昔的一幕幕来，真不知那些是梦，还是现在身处梦中。

如果过去是梦，那真是个好梦。如果现在是梦，还真是个噩梦。

因为在梦醒之前，他还得面对周考、月考、期中考、市级联考、学考……当年一路学霸升到顶级学府读完博士的正经学霸，现在看着手里一大半不及格的试卷，方靖远真是欲哭无泪。

平生之耻，莫过于此。

他拿着试卷冷着脸走回教室时，满教室的人都没人敢跟他搭腔，只是有不少人偷偷地朝他这边瞅着，好奇心已经泛滥到冲出江河直奔太平洋去了。

“方靖远这是怎么了？被老师批评了？”

“嘘，听说他这次考砸了，从第一掉到咱班倒数第一，老牛都差点没保住他呢！”

“真的？怎么会这么惨？”

“我妈上次还教训我呢，总说我这里不行那里不行的，还让我跟他学。当初我初中跟他一个班，被压迫的那叫一个惨啊！结果中考后就没见他人了，想不到现在……呵呵……”

“难不成是伤仲永了？”

“还江郎才尽呢，你们会不会说话！就不兴人家偶然失手一次了？”

“失手还好说，就怕失足……哈哈……呃……”

方靖远猛然一抬头，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冷冷扫过众人，就让所有人忽地一个激灵，都赶紧转过身去，老老实实地端坐在座位上，不敢与他的视线相接。

喧嚣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众人安静如鸡，再也不敢私下议论。

莫名地，每个人心头都浮起一股疑问：“明明大家都是刚上高中的中学生，怎么他的眼神气势，完全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倒像是教导主任或者巡查监考的考官一样，太凶残了吧！”

不得不说，就某种程度而言，他们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