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银针茶与京八样(2 / 2)尝春酒(美食)首页

林绣仔细观察,他眼神平静无波,双手自然交叠,不像说谎。不由得叹了口气,像重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实在没劲。

江白扶额,林姑娘想了半天就是这种问题。而且大人怎么连输三局,他暗暗着急,自己好像出了个馊主意。

连下三局,林绣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不免微乏。

所谓琴棋书画诗酒茶,下棋自然离不了好茶慢饮。她转身从厨房里端出个铜壶,给在座几人都各斟一杯。

她寻常待客不过茉莉花茶,今天为了款待玛利亚大人,特地把珍藏的君山针叶茶拿了出来。

针样芽尖直冲水面,如此三次往复,再升再落,挺秀的芽头逐渐舒展。

若效仿古代名士香茗新烹,一瓯对坐可至天明。这茶叶如雀舌,如莲心,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喝。因其色泽发黄,间有白毫,又有金镶玉的美名。

喝茶需得有佐茶点心才算尽兴,平常人家大多用瓜子小菜、糕饼果脯之类的。

林绣想想江大人优雅吐瓜子皮的样子,还是打消了瓜子这个念头。她回头吩咐着庄娘子,“烦把檀盒里的点心拿出来。”

正宗的京式糕点讲究繁多,说法不一,最流行的是带了巧头的八样。福字饼、太师饼、寿桃饼、喜字饼、银锭饼、卷酥饼、鸡油饼、枣花饼,味道如何不论,讲求个福气满盈、平安喜乐的心意。

这满满一盒子本来是留着给陶小姐她们设宴时吃的,如今且先拿来一用。

她仿制自己之前见过的老八件,再往馅料里添些时令瓜果——当然青红丝绝对被排除在外。

正是吃梅子的季节,青梅馅酸溜溜、甜滋滋。椒盐馅的外皮极软,瓤酥中带着点微咸。

江白一尝,欣喜起来,“同我之前吃过的大为不同。”

林绣满脸笑眯眯,莫说古人爱吃,如今王府井一条街都尽是这老八件呢。

江霁容素来是不爱吃糕点,一来黏上牙膛,实在不雅,二来松松散散,残渣极易弄脏衣服。

林姑娘做的却总让他惊喜,小小一块清淡少油,一抿就融化在口腔中。再配上这盏银叶茶,汤色清透鲜亮,如恬淡月光。

他很喜欢这种闷闷的口感,绵长生津,回味不绝。

有风轻起,江霁容发间玉带微动。

林绣突生种荒谬感,玉带一直系得一丝不苟的江学士,此刻居然捏着葱绿,和自己做这无聊的游戏。尤其是他们才认识不过数月……不对,按江霁容所说,上次或许不是初见。

可是还会在哪呢?林绣很想摘下他的玉带,看看江大人到底在想什么。

再下几局时,双方已各有输赢。太私人的话题似乎不合适,林绣不知问些什么,只好从民生扯到地理,一副好奇宝宝模样。

江霁容还是刚才的问题。

林绣捉起块点心,“正是如假包换的京城人士。”

“林姑娘同弘景是什么关系?”他都不必多看,方才那偷偷离去的背影定是陶弘景。

鸿锦是谁?林绣摇摇头,真不认识。

江白小声提示着,陶大公子字弘景,就是那个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林绣恍然大悟,“陶公子呀,他叫我去给陶小姐送过糕点。”

轮到茭白连成一行,林绣想了许久,很认真地问,“江大人,你的梦想是什么?”

江白正吃着枣泥酥,闻言狠狠噎了一下。林绣赶紧递上茶水,帮着拍背,他忙摆手,“你们继续。”

江霁容淡淡扫他一眼,“不过为国为民。”

林绣点头,这倒与自己想的没甚差别,怪不得是状元郎,果然心性高洁。

轮到他时,也是同样的问题。

林绣摩挲着杯壁,看向外面天光云影,“我想开家大酒楼,然后想出一本饮食图册。”

她连比划带讲,大致是本草纲目那样的。本草纲目是什么?大概是蓬莱岛上一云游医生尝过百草后绘成的图册。

她的双眸里凝着露水样的清澈。江霁容虽然还是不懂李时珍是谁,但这图册的事倒是明白了。

下至最后一局,依然是林绣胜。她从书架上抽出本书,“江大人,看您的书至此处有些疑问。”

江霁容伸手翻开书页,眼神突然一凝。江白也很好奇地凑过来,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斗大的字歪歪扭扭,鬼画符一样,连药堂开的方子都比这清楚。

更可恶的是有的攒墨成一个浓点,险些把纸捅破。有的枯枝败叶一样,字迹不显,还把周围的也晕开,估摸着是到后来墨汁用完又兑了些洗笔水。

江霁容皱眉,口气不自觉重了些,“林姑娘,你从小都没有学过写字吗?”

“爹爹在世时,跟着村里先生上过两次书堂,后来……”林绣眨眨眼睛,颇有些可怜。

她小学还报名过软笔书法的课外班,不过因为在别的小朋友纸上画王八被劝退了。两百块一节,现在想起来肉疼得很。此后就再也没拿过毛笔了。

这样的字,以后要怎么写在饮食图册上呢。江霁容叹了口气,合上书。

“午后若有空闲,可来学士府。”

“啊?”林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在下行书写得尚可。”看着她呆呆愣愣的样子,江霁容有些无奈。

这是……要教我写字?幸福来得太突然,林绣捏捏自己的手,吃痛叫道,“我没做梦。”

江霁容的字若还是“尚可”,那诸位书法家恐怕都要羞愤而死。他的一手行书飘逸端方,袭自前朝柳大师,不过比之柔媚无骨的笔锋,明显更要遒劲。

“大人,以后我便改口叫您师父可好?”林绣抓紧抱大腿的机会。

“不必如此。”江霁容颇不自然地移开眼神。

江白却是会错意,极大声道,“恭喜姑娘,大人从未教过任何人写字。”

察觉到大人的眼风更深一分,他悻悻闭上嘴,不过果真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