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不知为何,看皮影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一个剧场都坐不下,尤其还有好多小孩子也来凑热闹。
匠人边收拾影人儿,边心中思忖着,是不是该把剧目改得童趣一点。
待客散收场时,座位上只剩一股甜香。
他顺手捞到一个小孩,“敢问您吃的什么?”
春生把从老头那儿顺来的半兜紧紧抓在怀里。看他是刚才那耍皮影戏的,才放心了些,忍痛抓住几粒放到他手心上。
甜甜脆脆,嚼起来有点微苦,他吃着好,又忙追问是哪家铺子买的什么吃食。
直到走出这瓦舍,春生还是犯迷糊。
怎么人人都想吃我的爆米花。
----
松风吹得铜瓶与珠帘齐响,帘外入眼皆苍翠。宋志孟给自己倒了杯茶,就着爆米花边饮边谈。
姜文卿正在书房里挥毫,闻言不禁皱了脸。
他下笔动作不停,从鼻孔里冷哼道,“小童耽于食欲,难成大器。”
宋志孟总觉得他在拐着弯骂自己,咳嗽一声岔开话题,“不得不说,滋味极好。”
写完这行字,姜文卿直起身来歇息,又问他书堂之事。
宋志孟叹了一声,弟子们年纪大些,到底懂事。只是他最近为女子入学之事实在发愁。
“女子入学?”他很不赞同地皱起眉头。
“短见者只见不出闺阁,远见者深察昭旷之原。”宋志孟给他个白眼,又吃起玉米花来,“没想到你老头也是个老顽固。”
“女子不能科举,岂不耽误青春。况且若有风言风语,你可担待的起?”
宋志孟看他一脸严肃,索性放下爆米花在他耳边道,“我隐隐听仲生透的风,最近可宽松多了。不知是不是那位的意思,朝中有人也在推进。”
他看了看四下无人,蘸水在桌上写下一个江字。
姜文卿笑着摇头,“吃力不讨好的事还真有人干。”
一篇赋正写到“鱼游茭塘”几字,他不禁馋起宋老头手里的玉茭花来。
“给我留点。”一个想要,一个不给,推让间爆米花撒了一地,让宋老头心疼地直叫唤。
----
残照隐入山峦,街上玩的小孩子们都被各自大人唤走,回家等着热饭菜上桌。
顾客来了一批又一批,直到一车爆米花全卖完,林绣才找了层台阶坐下来捶捶腿。
今日试营业,爆米花做得少,没想到生意却是出奇的好。她点点兜里的铜板,脸上浮起笑容。
正高兴着,一位客人急匆匆地点名要买爆米花。他手里捏着个纸袋,一角上还画着个兔子。
“今日的卖完了,请明日再来。”
四下寻摸,不见老板踪影,他只当面前女子是打下手的,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来看皮影戏的都爱吃这个。我还想着同老板商议些事呢。”
哦,林绣会意。不等孩子们来买,却是皮影戏的先找上门了。
她仰头看这位手艺人,“稍等。我有个主意不知您感不感兴趣。”
那人回过身来。
----
送走她未来的合伙人,林绣推着小车回到邸店。
阿蛮听了这想法,觉得很是奇怪,“阿姐,和他一起要比我们自己卖更赚钱吗?”
林绣摇头。
爆米花主要在其首创性,后续过程几乎毫无技术难度。她每天在街上摆摊,若不想被有心人学去,只能自己做大成垄断模式。
生意扩张,成本先行。不如安心赚个方子钱,配比与做法自然要紧紧攥在自己手上,至于售卖和广告就交给瓦舍里的店家来。
林绣想起后世的“爆米花经济”,大萧条时期早有人试验过一波,提供了可行性。
谈天扯地好久,褚钰又心痛起那炊饼方子。
林绣并不懊恼,只笑眯眯道,“有的活在手上,有的活在心里。”
两个孩子都看向她。
林绣笑吟吟地解释着,像那文思豆腐,无非在水中斩成极细的丝。做法人人皆知,可谁也学不来这一手。
----
日日忙碌中,竟也不觉时间缓慢。
还没等她卧薪尝胆历遍艰难,那厢工匠就来了消息——房子已经修缮好了。
本来和邸店老板说好,先住半个月再寻新居,现在也算不得数。
林绣推着板车,褚钰和阿蛮扛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斜阳落晖,映在身上暖和得很,她颇有想大喊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冲动。
等真正站在屋子前头时,几个人却是都惊了一跳。
粉墙碧瓦,刷得一丝不苟。不知哪位工匠心思巧妙,把那阴面的杂物间推倒,与前厅联通,整个铺子都亮堂起来。进门处宽阔不少,还能再摆几张桌椅板凳。
林绣把林来福从庄氏家接回来,路过隔壁酒馆时,其中依然响着叮叮当当的推杯换盏声。不过此刻听来就十分悦耳了。
她一仰躺扑进柔软的大床中,给自己上起哲学课,“这就叫祸福相倚。好运还在后头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