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26 章(2 / 2)大家都以为我是幕后黑手首页

“你那是什么眼神?”

她不明所以,自己只是像往常那样抬头看他而已,没有什么别的意义。可父亲显然不这么觉得,他碎碎念着什么“越长越歪”,“该死的眼神跟那个女人越来越像”之类的话,最后做出了决断——

“下周一你跟我去医院做个手术。”

手术?

“父亲,我有什么地方生病了吗?”

“你的那双眼睛,简直是最大的失败品。不过还好现在医学技术越来越发达了,趁你现在还小,还来得及修改。”

失败品?修改?

她吗?

成品是什么样?

啊,她知道。是父亲贴满了整面墙的那个人的肖像画,是他心目中最符合原著的那个演员的海报。她身姿纤弱,她婉约清纯,她柔情似水,她气质高贵。最重要的是——

她应该有一双我见犹怜的……桃花眼。

而不是现在映照在镜中,她已经开始显得有点凶的丹凤眼。

年幼时还能以稚嫩掩盖的“缺陷”,在五官渐渐长开之后变得再也没办法忽视,不管她的举止气质再像,只要有这双眼睛在,她就永远也成为不了“林诗音”。所以只能动手术了,借助外力,将这不该属于“林诗音”的部分去除。

“没错,只要这么做,你就会更加完整了。”

我会更完整……

我?

我……是谁?

她突然对一切产生了怀疑。

打开衣柜,里面陈列着的都是优雅保守的淑女长裙——

想起那条她想要买却被拒绝的牛仔裤。

打开橱柜,她的古筝,她的棋盘,她的国画颜料静静地躺在阴影里——

想起她曾经捧起过却被嫌弃的小号。

打开书柜,目光扫过她读过的小说、传记、资料——

然后看到了被扔进了垃圾桶里的漫画书。

镜子里的少女梳着乖巧的公主头,勾着优雅的笑容,身着广袖长裙,黑缎般的长发顺直地垂下,一切都是那么和谐,那么柔美。

唯有那双彷佛永不屈服的丹凤眼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它不属于“林诗音”,对于“林诗音”来说,它就是不该存在的异物。

那反过来说——

这双眼睛,不就是“我”仅有的东西了吗?

那一天起,父亲以她为素材打造的名为“林诗音”的仕女像,碎裂了。

为了保住这仅有的东西,她动用了自己浪费在模仿“林诗音”上的所有头脑,向周围的大人们演了一出“没有母亲的孤苦少女,被变态父亲折磨虐待”的现实戏剧,不仅成功让束缚自己的男人社会性死亡,更是差一点就把他送进了监狱。

获得了自由之后,像是要跟过去彻底割裂般,她剪掉了及腰的长发,丢掉了所有的裙子,泄愤般地开始沉迷ACG,去听摇滚,甚至用自己打工的钱去上了散打班的课。在不触犯校规的范围内,想尽办法离“林诗音”这个存在越远越好。

不是没有想过改名,但是只要一想到对方听到她的名字后会有的反应——

【你跟那个林诗音一点也不像呢。】

就觉得不改反而更好。

她去看过天山的雪,踏足过喧嚣的长街,读过莎士比亚的戏剧,听过卖艺人口中的小调,会因为悲惨的故事流泪,会因为路边吃着烤红薯的孩子脸上的笑容而微笑……

离开父亲画出的那个小小的牢狱,她意识到世界是那么广大,那么美好。

她要用尽全力去拥抱,用尽全力去欢喜,用尽全力去爱每一个值得去爱的事物。

绝对不要像父亲一样,一辈子都困在一个莫须有的画框里。

醒醒吧,那只是一个纸片人而已。

睁眼看看我吧,我才是你活生生的女儿啊!

再一次见到父亲,是七年之后,那时她刚刚成功解决mimic事件,拯救了织田作。

然而,那时的父亲已经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了。

长期酗酒造成的肝脏酒精中毒。

邻居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去三天了,在盛夏时节里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他再也不会跳出来对她吃饭的动作,走路的姿势指手画脚,不会丢掉一切不符合“设定”的衣服,不会干涉她跟每一个同龄人的交际,不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联络医生,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挖掉她的眼睛。

不会在晚上入睡前给她讲关于林诗音的传奇故事,不会在她得到好成绩时称赞她的聪慧,不会在她害怕时摸着她的头,安慰她没关系,他会永远保护她……

她彻底自由了。

她失去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

在她拯救了无数跟她的人生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之后,她让父亲毫无尊严地死去了。

可要是问她后不后悔?

后悔去救诗织姐吗?后悔去救诸伏景光吗?后悔为了那个人去救织田作吗?

不后悔。

就算再来一百次,她大概也会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她不后悔。

结果,她其实跟父亲没有区别吧。

都是满脑子纸片人,看不到现实的混蛋。

她真不愧是……父亲的女儿。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