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文
宗朔压抑了十来日在一场耗尽体力的发泄下,那些沉闷的情绪竟像是走到了尽头。
翌日踏出韶音楼时,常路明显感觉皇帝的情绪振奋昂扬许多。
当天傍晚宗朔便吩咐下去,说次日要带谢小盈去山里行猎,命千牛卫准备随驾。
谢小盈从皇帝口中得知消息,也有点兴奋她见皇帝眉梢都透出前几日没有的愉色不由问:“陛下的事忙完了?”
“朕只怕这辈子也没有忙完的时候了。”宗朔自嘲道,“但总该要歇一歇了朕来别苑这么久,都没好好带你玩过。况你生辰将要到了,朕猎点野货叫他们烹制了也算是贺你芳辰。”
去年在素烟宫中,皇帝出去猎过几次打回来了几头狐狸剥了皮,全充了谢小盈的库中。只可惜当时谢小盈怀着孕,并没能见皇帝打猎的风采。
这一次能与皇帝一起,谢小盈当然高兴。
两人起了个早,率卫兵从离宫西门出去一路顺着山野小路进了密林。护驾人马共有几十人,走在林间动静极大不多时便有各种小动物四处逃窜。
谢小盈反应不够快时常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颜色,连什么动物都分辨不出来。宗朔耐着性子给谢小盈指,什么野鸡、兔子、狐狸都颇常见还有黑黢黢的野猪。
宗朔待到密林深处才准备开始行猎,他打个手势,适才还正常走路的千牛卫便各自静下来,十分缓慢、稳定地一步一挪,渐渐也散开距离。
谢小盈被这架势吓得不敢动,更不敢说话,生怕惊扰走了动物。
宗朔沉稳地观察,谢小盈什么还没看见呢,宗朔便已迅速抽箭搭弓,远远射中一只没来得及逃掉的雪白兔子。
侍卫上前要替宗朔将兔子拎回来,谢小盈见状赶忙说:“别拿过来了,我不想看。”
她对打猎的气氛有兴趣,但对检查猎物的死状十分抗拒。
谁知,宗朔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轻声笑了笑,仍摆手让那侍卫提着兔子双耳过来,“朕知道你怕,没射死它,你看,箭伤在脚上。这兔子可不可爱,拎回去拿给你和无忧养着玩如何?”
谢小盈震惊。
宗朔射箭准头竟这样厉害?一箭射中不说,居然还是选中了兔子的后腿!
她眼底泄出的讶异与崇拜被宗朔瞬间捕捉,他立刻有些得意,觉得自己果然料准了女人心思!
谢小盈胆子那么小,在她面前大开杀戒,她怎么受得了?
宗朔今日带她出来为的是郎情妾意,又不是要打猎求生,压根没抱着正经行猎的念头,只图个谢小盈的快活而已。
果不其然,谢小盈看着在侍卫手中瑟瑟发抖、皮毛雪白、只沾着些黄土的兔子,立刻动了养宠物的心思。她满口答应下来,“就养它了!陛下,兔子受伤,得及时治一治啊。不然拿给无忧看,见了血无忧要害怕的!”
“朕知道,这就让它们拿回去,先养一养,等伤好了再拿去给你和无忧玩。”宗朔一摆手,那千牛卫立刻提溜着兔子往离宫方向去了。
一上午,宗朔和谢小盈走在林间,多是在认识动物,偶尔宗朔才搭弓猎上一两个,箭无虚发之的,令谢小盈十分钦佩。宗朔还揽着谢小盈,教她如何开弓射箭。可惜拉弓要臂力,谢小盈举都举不动宗朔的弓,两人玩笑一番就作罢了。
临至正午,宗朔也不说要回去,他先点了十几名千牛卫,令他们各自去行猎,觅得猎物充作今日众人午膳。其余诸人则帮忙在林地中收拾出一块相对空的地方,拾柴架火,准备把宗朔适才狩得的野鸡与飞鸽给烤了。
众人忙活,宗朔领着谢小盈顺着山林间的潺潺溪流,一路继续向上。
谢小盈被他牵着手,好奇地问:“陛下还要找什么吗?”
“不找什么。”宗朔摩挲着谢小盈手背,侧头笑道,“朕嫌他们碍事,想与你独处片刻罢了。”
谢小盈莞尔,“陛下淘气。”
两人回头看了看,千牛卫就在不远处忙着,倒是没人注意他们。谢小盈不想再走了,便扯着宗朔说,“就在这里歇一会吧,那有石头,我想过去坐一坐。”
宗朔不肯松手,只盯着谢小盈看。
林木高大,日光顺着枝叶倾洒下来,林间一片斑驳光影。
谢小盈虽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但因玩得高兴,倒也没有十分累。她发现皇帝温柔地注视着自己,便同样抬头望了过去。阳光勾勒着宗朔的轮廓,显得他今日英姿勃发,十分俊逸。
她有些晃神地想,难怪男明星都减肥,人瘦了好像是会显得更帅一点,五官都会更深邃。
不知觉间,宗朔攥着谢小盈的手指愈发有些用力。他朝谢小盈的方向走近了一步,谢小盈也没躲。
宗朔情生意动,哑着声音说:“盈盈,朕真想与你,永远都能这样。”
谢小盈不解,“陛下想要哪样?”
宗朔不肯细说,只道:“朕序齿行三,私底下,你可以叫朕三郎。”
谢小盈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使劲摇摇头,但脸上笑意却更明显了,“好别扭,我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别人还是称您陛下吧。”
宗朔有些不快,情绪在他胸口堆积得太多,也太久。很多更亲昵、更具体的情话,宗朔无法说出口,可他希望能与谢小盈更近一点。不是物理上的,是那种心与心的间隔,抛去君臣尊卑之别,能再近一些。
谢小总是不懂。
那些情绪渐渐像是有了生命,在他心底生根发芽,不断滋长,渐渐冲破理智的牢笼。
宗朔使劲地捏谢小盈的手,声音压得更低,也显得更沉,“那你叫一次我的名字。”
谢小盈的心猛地一跳。
她掌心里几乎立刻泛起汗湿,紧张地不敢开口。
她对皇帝本没有这么重的敬畏心,她看得见那身龙袍之下,君权神授的包裹之中,无非是一个凡夫俗子的肉胎。
然而年深月久,谢小盈却渐渐明白,当一介凡人拥有了生杀予夺的大权,那他走上神坛也显得稀松平常。
没有人生来为神,但是俗世会造神。
谢小盈的沉默令宗朔的情绪愈加奔涌,他握着谢小盈的手,将人向后面猝然推了一把。谢小盈毫无防备,踉跄几步,顿时更加慌张。正当她以为自己可能要摔倒时,后背却稳稳贴上了一棵参天大树。
她下意识仰头去看,太阳从繁茂的林叶里折进一点点光芒,都足以耀眼刺目。
谢小盈眯了眯眼,就是下一刻,宗朔以他挺拔的身姿遮住了浮日。
男人捏住她的下颌,毫无征兆地垂首吻了下来。
两人唇齿相抵,宗朔有些泄愤似的磨过她柔软的唇峰。男人的手钳住了她的腰,把她牢牢推在树上。
古木有着特殊的气味,混合着林野中的湿润与草土的清新。
这一个吻虽凶、虽深,却在这样的气氛下显得没什么欲望。
只是一种情绪的发泄,是某种天然的交融。
万籁俱寂,唯有风摇林枝,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