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蚕礼在城东的先蚕坛举行。
秦舒窈一下车,就看见满眼临时搭就的帐子,大大小小数十顶,那是供皇后和命妇女官休憩的所在,以及用来摆放祭品的场所。只是用来挡风的都是雪白帷幔,此刻在风里微微飘拂,乍一看仿佛不大吉利的模样。
今次随行的,除了宫人,还有许多宗室和外戚的女眷,随行车马熙熙攘攘,排开老远,其间人来人往,穿梭不停,混杂着马蹄子蹬地和打响鼻的声音,让人眼晕。
“长公主,咱们先进帐子里休息吧。”桃夭道。
秦舒窈点点头,正要抬步,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舒窈,等一等皇嫂。”
她心里一紧,扭过头去,就见皇后由两名宫女扶着,缓步向这边过来,脸上笑容亲切,似是见到她极高兴的模样。
她瞥了一眼皇后高高隆起的肚子,不冷不热道:“皇嫂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坚持亲自主持亲蚕礼,真是令人感佩。”
皇后轻抚了抚小腹,似是有些羞赧,却掩不住笑意里的甜蜜,“你皇兄日日处理政务繁忙,我在后宫什么也帮不上,难得有这些我身为皇后的分内事,我又怎能懒怠推脱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声音里带着憧憬:“算起来,这个孩子再有月余就该出生了,我马上就要当娘亲了。”
“舒窈,”她抬头欣喜道,“到时候你这个姑姑,一定要来吃酒啊。”
可是她这个当姑姑的,想杀了这个孩子。
秦舒窈浑身一个激灵,表情僵硬,潦草敷衍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皇后却热情不减,追上来亲亲热热挽起她的手,“有日子没见你了,我们到帐子里一同坐坐,说说话,可好?”
秦舒窈心乱如麻,一时也没能抹下脸,就被她拉着一路到了皇后专属的大帐。
皇后出行,是要由羽林卫负责随行保护的,帐子外面站着好几名将士,个个执刀执戈,英武不凡。
其中一名穿软甲的走上前来,行军礼道:“臣参见皇后娘娘。”
却对一旁的秦舒窈熟视无睹。
秦舒窈不认得他,皇后却认得,和气道:“何将军免礼。”
见他不向秦舒窈见礼,皇后似乎微感不安,小心觑了一眼秦舒窈的脸色,有意提醒道:“何将军怕是不曾见过,这便是长公主。”
那人这才将目光转向秦舒窈,却像不情不愿似的,只潦草一抱拳,“长公主。”
明明白白地透露着不屑。
皇后神色为难,偷眼看着秦舒窈,那模样仿佛是担心她随时要发难。
秦舒窈看着眼前这位高大英气的何将军,内心疑惑得很。
瞧他的模样,显然是对她十分的不待见,这人她一定是没有见过的,难道是与原身有什么过节?或是单纯的对她的所作所为心怀不满,也未可知?
不过,帝京暗地里看不惯她的人,不计其数,敢当面这样落她面子的,倒还是第一个。
要是原身在这里,怕是真会当场发作,但是秦舒窈不是她,何况她此刻的心里,装的全是一会儿要实施的计划,并没有心思横生枝节。
于是,她只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何将军,留下一个“你给孤等着”的眼神,便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同皇后一起进了帐子。
皇后见她能隐忍不发,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些许,且稍感欣慰。
她近来总觉得,这位令人头疼的皇妹似乎性子沉稳了些,不再像从前一样,一言不合就大动干戈,一刻也不得安宁。如今虽然也常冷脸,说话依然刺耳,但总归只是小打小闹,较之从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有改观。
她与皇上和太后私下都说,许是人终有长大的这一天,舒窈不过是性子犟些,脾气大些,从前留下的误会又深,但无论怎么说,也是渐渐有懂事的模样了。
就像今日,竟主动愿意作为皇室宗亲,来出席亲蚕礼了,太后听闻的时候,着实老泪纵横,感慨了许久。
“舒窈,这一路过来累不累?”皇后一边被扶着坐下,一边问,“快坐下歇歇,喝杯茶。我让她们带了些点心来,要不要吃一些?”
这口气,好像在把她当小孩子哄。
秦舒窈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