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与躁动在炎凉分明的流年中暗涌,惊动了少年伏于血脉的轻狂意气。
——远远,抱牢我,今日起风,宜乘风破浪。
文/月皓
空气里浸着雨后的微湿。
“乘风而起……”耳机里戏腔盖不住周围嘈杂。
海远睡了一路,这会儿被吵醒。他努力直起靠在座椅上,头沉得想割下来卖了算了,眼里头发糊,林姨老说枸杞明目,泡来逼他喝。
这暑假他天天打游戏打到两三点,怕是把枸杞当米饭吃都不管用。
公交车是从机场出来的,进市区一会儿了,车厢里只剩了不几个乘客。
海远坐最后一排过道,他的行李箱前头卡着一个最大号的箱子,海远这才发现,这个LU大箱子低仿得很张狂啊。
LU箱子的主人正在骂人,疯狂输出,脏话跟鞭炮一样向往外炸。
海远有点烦躁,朋友推荐的rap挺好听,但rapper都拦不住辱骂声,大叔的秃头就在海远前面激动地晃动。
海远摘了耳机,觉得奇怪,竟然没人吱声。
可能大家都认为秃头是精神病,只好沉默应对。
海远垂眸听了会儿,被吵得太阳穴跳,安平方言他竟然能听懂。
从小他就对语言敏感,精通普通话、久治话、安平话、四川话、英语等多门语言。
明白了,这颗秃头很不讲道理地在座位上抽烟,前头女人抱着小孩拒绝二手烟,转头请别抽了。
大叔顿时开始突突:“逼事儿那么多呢,王国业叫我叔,他都不敢让我别抽!你谁啊?这么大的车厢你特么非要坐我这儿,贱么不是?”
这些话循环了几轮,海远心想王国业谁,市长么。
女人涨红了脸,低头摁手机,一句都不敢顶。
王国业又一遍出现的时候,海远终于够了。
“大叔,别说了,吵。”海远向后靠,踢了前座下头一脚。
秃头怒而转身,“找死啊?操——”
唾沫星子飞起,海远躲开了。
秃头看海远,被小帅哥惊了下,动词之后没了下文。
小不是说长得小,是年纪小。大叔文化没二两,只觉得这孩子长得真薄啊,抽条期,极薄韧,白白净净异常好看。
海远脖子上戴着个大大的耳机,也不知道什么潮流,耳机上写个“b”。
最关键是,他这耳机上还挂了个不大点儿的毛绒玩具,就在胸口。
这……很非主流啊。
现在这位非主流眼皮微微抬着,眼光很轻,显得天王老子都入不了眼,目中无人。
秃头冷笑,目中无人个屁,都是坐公交车的,高贵个毛线锤子呢。
“叫声哥,说声对不起就算了。”秃头大哥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这小孩,胜之不武。
海远揉了下太阳穴,嗤一声,瞥秃头,意思是请听听你说什么傻话呢。
海远穿短袖,小臂中部有一道极长的疤,一直延到袖口里头。
阴天,夕阳躲过厚厚云层落下来,光显得森森的,晕在海远脸上,更添冷意,这疤也更狰狞。
一直被骂的女人转头,见海远才不过十五六。
这孩子没一丝害怕的意思,但怎么也是个孩子,长得文弱好看,脖子上还晃着个小公仔,肯定是家里的宝贝,一句重话都没听过那种。
她赶忙对海远摆手,示意海远别出头。
海远对秃头说:“要我叫哥,你至少得有个人籍吧,你有吗?”
抱孩子的女人:?
多损啊。
秃头还在反应海远骂自己什么,海远又说:“谁薅光你头你薅回去啊,冲别人撒什么泼呢?”
这回秃头听得再明白不过了,怒了:“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海远眼皮猛地向上折起,“老子?”
他双眼皮距离不是那么宽,掀起来有种凌厉的狠劲儿。
秃头倒识人,亡命徒就这么看人,一迟疑没动手。
车轮擦地发出嘶一声,车向前扑,停了。
“石坡站到了……”
“收腿。”海远眼神分一点,看刚才被骂的女人。
女人赶快收了,抱住小孩儿。
海远一脚踹秃头那贴着易碎标的LU大箱子上。
砰一声箱子倒下,直冲往中间车厢,里头酒瓶子叮叮咚咚,撞了个稀碎。
大叔当下炸了,里头小一万的酒!
“操!我特么!快快给我拦住!”大叔霍然站起来指着车厢中间站着的男孩儿喊,同时大步往下跳。
海远看过去。
暮光下,一个笔挺沉静的身影,莫名让人安心。
穿蓝白校服的男孩站车厢中,个头极高,一手提着个粉色饭盒袋,另一手搭在车厢中间的握杆上。
他手臂曲着,袖子挽起。黑绳手链从腕骨处微微滑下来,停留在他线条流利的小臂上端。
海远这会儿眼睛还有点糊,眼前打了薄码,看不太清,只能感觉男生廓落分明,挺乖的发型跟校服,显然是无污染无公害的好学生。
箱子到好学生跟前已经没什么势能了,他一挡就能挡住。
海远心想,你挡一个试试。
男孩默默看着缓缓停止滑行的箱子,一动不动。
从头到尾,他都没转头去看车厢后边,仿佛空气里连震动都发生过。
公交车后门打开,校服男孩手在横杆上轻推,长腿一抬,迈过秃头的箱子。
然后……
他下车了。
海远笑了声,干得好。
腿真长。
高岭之花。
LU箱子遭到漠视,撞到立杆上。
“我操!”秃头追上自己的箱子拎了起来。
海远看向窗外,校服男生刚好走到车后面,微微侧头看他。
海远心里想,高冷谁不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