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爸却说,如果家里一下子去两个人念书,活就没人干了,既然小雨非要上学,年龄又正好,那就让他去,小云留下。
这事一直让原雨很愧疚,他总想着,如果当初不是他闹着非要上学,是不是能上学的人就成了姐姐。
但要让他放弃上学的机会,他又很舍不得。纠结来纠结去,转眼他们都这么大了,原云再想上小学几乎不可能。
想到小时候的事,原雨多少有点走神。熟悉的愧疚感再一次揪紧了他,他有点难受,吸了吸鼻子,抬起头。
视线从仿佛没有尽头的土路挪到程灼脸上——
随后,他就被那个人阴沉的表情又吓了一跳:“怎、怎么?”
“你上了学,她没有;她要嫁人,拿的彩礼给你娶媳妇。”程灼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这中间,你就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我……”
“你有做过什么吗?有在父母面前帮她说过话,帮她争取一下吗?”
“我……”原雨舔了下唇,说不出话。他爸固执己见、脾气暴躁,家里谁敢反驳他,迎接的就是一顿抽,这些年原雨几乎放弃了和他爸讲道理——
“所以你什么都没做,看着你姐姐为你牺牲。”程灼冷淡的话音像是刀子,一下一下扎在原雨心头,“我就不该告诉你这事,说了你也帮不上忙。”
言罢,程灼转身就走。
原雨攥着书包带,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身影,指节因为用力,渐渐浮现出一抹青白色。
“我错了吗?”他自言自语,“他说我错,我就应该错了吧。”
“可我也想做得对啊……也没人告诉我……”
视野渐渐模糊,原雨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到一片温热。
比嘴唇上残留的温度更烫,是眼泪。
“真没用呀。”他笑了一下,“难怪人家嫌弃你。”
上回程灼硬塞给他的纸巾还有剩,他摸出来一张,把眼泪鼻涕擦干净。村里人丢垃圾不讲究,他擦完,把纸巾丢进沟里。
而后追了上去。
“程灼!”他边跑边喊,“程灼!”
他跑起来快,很快追上了那个人,凑在一旁,又是那副下意识的低声下气:“我给你带路吧,带你……回去?”
“我认得去公交站的路。”程灼的语气很平静,却听起来比压着怒火的时候还要吓人。
“其实这里直接走回去也不远,等公交……可能要很久。”原雨说,“我们走回去吧?”
“不用了。我有时间,”程灼看了他一眼,“也有钱。”
“……”原雨咬了下嘴唇。
他能感觉到,程灼好像是在他们中间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其实那条线原本就存在,但现在,程灼特地将它标注了出来。这让原雨很难受,五脏六腑都像被搅在了一起,闷闷地堵着。
“阿姐的事,我会努力帮忙的,我、我也不想看阿姐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你可不可以再给我讲讲……”
“我讲的还不明白吗?”程灼脚步不停,“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呢?不想帮忙就算了,我会找别的办法的。”
“我没有不想帮忙,”原雨百口莫辩,伸手去拉他胳膊,“程灼——”
“别碰我!”程灼猛地甩开他,嗓门大得两个人一齐愣住。
四目相对,程灼这才看清原雨先前发红的脸颊已经变得有些苍白,反而是眼角渗出了一圈显而易见的红色。
他哭了?
程灼一怔。
“我、我没有不想帮忙。”原雨看不懂他此时的眼神,只觉得这样的注视让自己很紧张,本能有些结巴起来,“说服我爸改变想法不容易;像你说的那样,说服我姐出去打工……其实也不容易,她挺……顾家的,我就是觉得,我自己多了解一些事情的严重性,也许能掰开来讲给她听,到时候她就会愿意离开了……她,她虽然没上过学,也不识字,道理还是懂的。所以我才……”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和那红了的眼眶,程灼一身躁起来的愤怒忽然像被顺了毛,渐渐安静下来。
他注视着原雨,看着那人语无伦次地解释了很久,冷不丁说了一句:“那个男人既然喜欢被男人/操,你觉得他还能正常操/女人吗?这么简单的事对你来说就这么难理解吗?”
原雨有些讪讪:“……啊。”
“既然那么难理解,”程灼顿了顿,倏地笑起来,玩味道,“那我带你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