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灼感觉自己的火气烧起来能掀掉天灵盖,结果一出门听见别人大吼大叫,怒气反而开始一点点往回落。
路过的时候,他瞥了一眼,发现声音正从——
程灼一愣。
那不是原雨家么?
就是昨晚原雨走进去的那幢房子,跟他奶奶家一样是个二层的土房,不过整体要大一些。这会儿门开着,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面色青黑,正对着一个中年女人骂骂咧咧。
语速太快,又都是方言,程灼很认真地想听听他说了点什么,却发现实在难以分辨。
那中年女人一脸的憋屈,像是敢怒不敢言,对方说了十几二十句,她才能插上一句话。
程灼抽了抽嘴角。
别的不说,他是向来看不起对女人发脾气的男人的,因为觉得那样的人很废物。
他看了两眼没看见原雨的影子,便转身离开了。
到那香烛店,先摸出抄了号码的纸给大姑姑打电话。
姑姑在电话里说找人过来村里接他,被程灼谢绝了,摩托车后座谁爱坐谁坐,反正他是不坐的。
他现在知道要怎么去公交车站了,昨天走过的路还有印象,晚上的时候原雨也给他指过路。
没多久就上了那辆308,售票员还是昨天那个,看见他时“哟”出一个长音。
程灼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售票员冲他笑笑:“帅哥,两天都看见你啊。”
用的是普通话,态度还挺友好,程灼于是“嗯”了一声。
他掏钱买了票,在昨天的位置上坐下。
一回生,二回熟,沿途的景象看第二次,印象就清晰多了。
程灼发现,大致上,公交车正在往西南方向开。
还是到“大树下”下车,这回不用他打车,等他下去的时候,姑姑已经在那儿等他了。
“你不肯坐车,咱只能走回去咯,就是有点远。”姑姑朝他伸手,“东西给我提吧。”
程灼避开了她的手:“不用,我自己能拿。远点没事。”
姑姑没勉强:“早饭吃过了吗?”
“吃了。”程灼突然皱了下眉,犹豫片刻才问,“二叔经常到奶奶家吃早饭吗?”
姑姑被他问得一懵,愣了愣才说:“他媳妇儿在家就不去,不在家的时候就去的。怎么,你今天碰到他了?”
“嗯……还有程贵。”
程灼语气不大好,姑姑心里大概有了点数,想摸他头,又想起昨晚他过度的反应,那只手便落到了肩膀上,轻拍了拍:“也没啥,就吃个饭。”
可他又不止吃一天饭。
程灼撇了撇嘴,没再多说,跟在她后面走。
镇上的人不种田,论土地面积,还没村里大。大姑姑说是有点远,其实在程灼的感觉里,也就走了不到两公里。
那是一幢跟昨晚他们去找赵老三的时候看见的差不多构造的单元楼,不过要更新一点。
程灼对新房还是有期待的,然而走进去以后,他就发现这房子和他认知里的“单元楼”有相当大的差距——每层的走廊上都有砌出来的灶台,厨房并不在屋子里;至于姑姑家的浴室,则在走廊的尽头处,一块被垒高了地面上,跟走廊仅用一道防雨布帘隔开。
程灼脸都僵了:“……”
但在第一秒的抗拒过后,他第二个反应居然是“好歹是个淋浴房”。
要不怎么说人类适应环境的能力可怕。
他不仅将就着在这个一看就招人嫌弃的“浴室”里洗完了澡,还借着用洗衣机的时间把姑姑家参观了一遍。
客厅连着卧室和阳台,厨房像其他家一样在走廊上,浴室在这头,厕所在走廊那一头。
他绕了一圈才搞明白,这里的厕所和浴室是一整层居民共用的。
“……”好像已经不会太意外了。
大姑姑家有个姐姐,据说考上了沪市的大专,人不在这里;还有个弟弟在镇上唯一的高中念书,这会儿在学校;姑父则出门上班去了。
程灼没想明白既然如此大姑姑为什么没去上班。
说起镇上唯一的高中,程灼忽然想起了原雨,随口问了一句:“学校在哪里啊?”
“那边,”姑姑手指了个方向,“你昨天去的派出所还记得不?跟那边隔着两条街。”
程灼“哦”了一声。
姑姑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咋的,你想去?也是哈,小孩子是该上学,也不知道光宗咋想的……唉,孩子不上学算个啥事啊?”
“……”程灼一点也不希望姑姑这样误会,“没事,我就是好奇学校在哪儿。我没想上学。”
大姑姑没看他,但表情更心疼了,拍着大腿唉声叹气:“一个个都怎么想的,光宗自己也是考出去的,怎么能跟原老二一样……”
“原”?
程灼现在对这个字有点敏感,抬眼问了句:“原老二是谁?”
“别问,别问,别人家的事……唉。”大姑姑连声叹气,拍着他的后背说,“你衣服洗好了。”
洗衣机唱起了歌,程灼被这个绝妙的时机噎住,却也知道姑姑这是不会告诉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