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晚连头都不想回,就说:“您金尊玉贵,我这样的平民丫头,不配跟您一同赏月。”
“是吗?”陈烺的声音听起来笑意更浓,“可前不久,我唤你‘表妹’,也不见你不应啊?”他故意这样欠揍地说道。
“那还不是因为当着人,我总不能称呼您为‘靖王殿下’吧?”元月晚终于转身,一双长眼睛瞪得老圆了,恨不能给他瞪到湖里去。
这人果然经不起激。陈烺笑着,稍稍仰了头,迎上她愤怒的视线,他又说:“我听说,你给那个巧娘,送去浮渡山太虚观了?”
这回元月晚却是愣了下:“你怎么知道?”她疑惑地问,“这事儿,也就我跟小玉……”
陈烺拍了拍湖石,笑眯眯地冲她说:“你想知道?那就坐下来,我说给你听。”
这个人,还真是专会拿捏她。元月晚气呼呼地想,却又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到底还是走了过去,离他尽量得远,坐在了湖石的另一边上。
陈烺似乎并不介意她这副防备的模样,好像只要她肯坐下来,他就已经很满意了。他开始解释着:“今天卫卓出去,正好碰见了你的贴身丫鬟,送了那巧娘要出城去,他就多嘴问了一句。”
元月晚当即便打定了主意,等木兰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到底什么才叫做一个“忠”字。
她站了起来:“我知道了,那您要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谁说我没有旁的事了?”陈烺笑笑的声音传来,让她不能迈步离开。
元月晚心中郁闷,转身面对了陈烺,她面无表情,冷冰冰问道:“那您还有什么事呢?”
“为什么会对那个巧娘那么好?”
元月晚却不防,他问的竟然是这一句。
她沉默了片刻,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当,是在积德行善了。”
“哦,是吗?”陈烺微微歪了脑袋,嘴角弯起,“既然如此,那为何对那两个小乞儿,你却并不打算救他们的命呢?”
元月晚眉头一皱,她心中不悦,便脱口而出:“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她白眼道。
然而陈烺只笑着,依旧盯了她看。
她被看得心里发虚,视线瞥向一侧的垂柳,嘟囔着说:“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所有落了难的人,都值得救的。”
“那你又如何判定,谁值得救,谁又不值得救呢?”陈烺紧追不舍,“就譬如说那个巧娘,我瞧着,她也不是那么十分纯良的人,便是当着你我,她也曾动过心思,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助她,这又是为何呢?”
元月晚心里蓦地一阵火起,她瞪圆了眼,说:“因为她是个女人,我就瞧不得女人受苦受难,就算她有过别的心思,想借我的手过上好一点的日子,我也愿意帮她。”
“原来是这样。”陈烺笑,“所以你不愿帮那两个小乞儿,就因为他们是男的?”
元月晚冷笑:“男人在这世上,还需要人帮吗?无论何种境地,他们可不比女人好过得多?既是这样,我为何要帮?再说了,你那两个小乞儿,显见的就不是会安心过活的主,这种人,帮了也是白瞎。”她没好气道。
陈烺好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帮了他们也是白瞎?”
元月晚理所当然道:“他们都亲口宣扬了,不要做苦力,你好心送他们去拜师学艺,可这才几天啊,他们就偷跑了出来,宁可再去坑蒙拐骗偷,也不要卖力气正当过活。这种人,有一就有二,你还送他们回去,我就直说了吧,可是苦了那铁匠师傅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且瞧着吧,看这一回,他们什么时候逃走。”
她说完这一通,还想着陈烺又会怎么来辩驳她。奇怪的是,她等了半天,也没听见陈烺的声音。她心下好奇,就又看回了陈烺,却正好迎上他淡漠的视线。
“不用瞧了,”他淡淡地笑,“今天卫卓出去,就是去铁匠铺子那,那两个小乞儿,他们又跑了。”他说着顿了顿,视线从元月晚脸上移开,望向了湖面,月光柔和,映衬湖水粼粼。
“这次他们不仅偷跑了,还盗了铁匠家的财物,卫卓去,就是替我去补偿铁匠的。”他说着,轻声笑了下,“你说的都是对的。”
她是对的,可元月晚却觉得,她并没有多高兴。
陈烺终于站了起来,他重重呼出一口气,侧身看了眼元月晚,他又笑了,说:“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走了。”
他才转过身要走,却不期被身后的人喊住。
“殿下,”她说,“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就是很坏,无论你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他们坏的本性。所以,你,你也不用觉得太难过了。”
大概是寂静了那么一会儿,只听得见池塘边一起一伏的蛙鸣声。陈烺转过身,看了还站在那里的元月晚,她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仿佛湖水盛满了今夜美好的月色。
“啊,我知道了。”他笑着点了头,“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