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的晚上,也就是薛姚从廉亲王府回来的那那夜,越恒在屋顶上扒着瓦一间一间的找,足足盯了薛姚两个时辰,才等到她回房。 “薛姚!薛姚!”越恒站在薛姚窗下,见四顾无人,压低声音朝里喊了几声。 “谁?”乍一听见有似曾相识的声音喊,薛姚一惊,连困意也散了大半,她拿起桌上的茶壶,亦步亦趋的走到窗边。 “是我。” “越护卫?”薛姚眨眨眼,将茶壶放回桌上,然后走到窗边打开栓子,朝外望了眼,见越恒果然抱着剑站在外面,心下立即便知他定是为李添蓝之事而来。 “进来吧!”薛姚微微侧开身,越恒脚下运力,轻轻一提气便落在了薛姚房间地上。 越恒打量了几眼薛姚房间,感概道:“你在此处还真是不得闲。” 薛姚淡淡道:“这里就夜晚忙些。”边说边走到桌前倒了杯水递给越恒。 越恒接过水,猛灌一口,才想起不是叙旧的时候,得说正事儿,于是道:“世子让我来告诉你一声,明日不论李姑娘会假死离开墨香阁,你那时候只要表现的伤心一点便可。” “那……”薛姚伸手点点桌子,下意识就要问问是不是有什么危险,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声“好。” “恩,那我先走了。” 越恒喝完剩下的水,将杯子放到桌上,正要从窗户跳出去,却突然停了动作。他转过身,看着薛姚,笑道:“还有一件事忘了说了,世子说他会为你这个拜过把子的义弟找个好差事,这里的活儿可不是长久之计。” 说完,还不等薛姚回答,便纵身一跃,消失于黑夜之中。 那夜的第二日,李添蓝便被发现死在自己的房中,薛姚去的晚,没有看见具体的经过,只是在筱晴和越恒的描述中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经过。 “李姑娘传书说她和五皇子已经到了南边,要你宽心。” “恩。”薛姚看都没看越恒一眼,只一门心思的低头看自己的茶谱。 据越恒说这是赫连堇废了极大的功夫才寻到的孤本,至于赫连堇为何要对“薛姚”这么好,她不想深究,她在这里,就如同一个陷入迷雾,寻不到方向的过客,越是好奇,往往越会让自己陷入危机,倒不如谨小慎微,多过一天便多活一天,况且…… 薛姚睫毛轻轻颤了颤,嘴角露出几丝清浅的笑意――只是结义兄弟,不是吗? “世子说让你再待两天,明天我给你送来个药,你吃了会睡过去,显得及其虚弱,这样京城中的老百姓就会相信李姑娘真的死了。”见薛姚对他爱搭不理,越恒也不在意,依旧一边嗑瓜子一边向薛姚传达赫连堇的话。 “为什么吃这个?”薛姚合起书,站起来走到小柜前,将那书放进柜子下面的一个小抽屉里。 “你猜?”越恒神秘的笑了笑,将刚才磕好的一大把瓜子仁全部放进嘴里嚼了,吞了,方才继续道:“现在京城中老百姓都知道墨香阁小伙计阿全因为李添蓝的死,伤心欲绝,不吃不喝,性命垂危。” “这……” 薛姚来古代以后第一次有种这无言以对的感觉。 “你现在可是京城百姓中传的情圣了,许多人都说没想到青楼楚馆也有你这种至情至性的人。” “……恩。”薛姚想自己可能真的是不善言谈,想了许久也就堪堪想出了这么个字。 “阿全,阿全……” 虽然花荻放了狠话,但说到底绿袖还是放不下薛姚,所以趁着晚上阁里人多,无暇顾及她的当口,偷偷拿了碗饭跑到薛姚窗子下喊她。 绿袖怕人听见,特地压低了声音,但喊了许久也不见人回应,她心下着急,连声音也不自觉大了几分,却还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阿全,阿全。”绿袖放下手上的碗,跳起来死命拍打着窗户,却还是没听见阿全的声音。 当真决绝至此吗? 绿袖心知不妙,也顾不得那晚饭,赶紧冲向前院冯湘的房间。 “阿湘,阿湘,阿全好像不行了,阿湘,阿湘。”绿袖死命的拍打着冯湘的房门,没多久,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状似不满的嘀咕“谁啊?” “绿袖?怎么了?” “快跟我走,阿全好像不行了。”绿袖一见冯湘开了门,就立即拉了她往后院跑,也顾不得她此刻身后站着的男子正一脸戾气的盯着她。 “阿湘,你让开。”绿袖将冯湘拉到一边,然后走上前,对着阿全那锁死了的门狠狠踹了几脚,但因为力气不够,还是没能打开那门。 “阿全,阿全。”绿袖心里急了,只能不管不顾的大叫起来,希望能把屋里的薛姚叫醒。 “绿袖,你别急,我去喊人来。”冯湘见绿袖情妆,也知事情紧急,正要跑开去喊人就听见一声嗤笑声自身后传来。 “子秋,快来帮忙。”冯湘一听那声音,心下一喜,立即跑过去拉过欧阳子秋,指着阿全的房门道:“快点子秋,一定要踹开他,人命关天。” “我试试。”欧阳子秋一把拉开绿袖,凝重的看了眼那扇门,一个深呼吸,朝着那门猛地就是一脚。 “咔嚓。” 门栓碎裂声随之响起,绿袖心下一喜,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拉着冯湘进了阿全的房间。 “我……”欧阳子秋正准备向冯湘邀功,却见绿袖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将对方拉走,顿时竟有种要倒下的眩晕感。 欧阳子秋按了按太阳穴,心道:一定是自己刚才用力过猛了。 “阿全,阿全你别吓我……”绿袖走到薛姚床边一看,见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颤抖着手伸到她鼻下,感受到只余一丝微弱的气息,急得“哇”的一下哭出来。 “绿袖,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冯湘,冯湘,你看看她,看看她。”绿袖回过头看着冯湘,泪眼婆娑,她稍稍让开一些,将薛姚手边的位置让给了冯湘。 冯湘上前抓住薛姚的手腕,搭脉,问诊。 “是多日不食所致,快去端些流食来给她喂下去,我去开个固本的方子。” “好好好。”冯湘刚说完,绿袖抹了把泪,就立刻冲向了厨房。 “阿全,喝点水,来。”冯湘走到桌边,倒了碗早已的白水,放到薛姚唇边。 许是求生欲的缘故,薛姚竟闭着眼将那碗水尽数吞下,冯湘叹了口气,将薛姚扶下重新躺好,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针包,咬咬牙将银针刺入对方的双臂。 “子秋。” 冯湘喊来欧阳子秋,将整个脑袋都塞进对方怀里,欧阳子秋愣了下,低下头,双手搂紧冯湘,口中呢喃道“不怪你,是少主心甘情愿的,不怪你……” “老板娘,阿全险些去了,现在要怎么处理?”大钏低着头,恭敬的站在花荻身侧向他汇报方才从绿袖那儿听来的情况。 “对待这种不听话的仆役还能怎么处理?”花荻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蒲扇,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大钏,道:“这种不听话的,按以往的规矩应该直接扔到乱葬岗,不过看在他与我投缘,你就把他送到义庄去,让那儿管事的好好安葬吧!” “是。”大钏脸上神情不变,心中却不由的一阵唏嘘,阁里的众人都曾私下暗暗议论,说阿全得了老板娘青睐,及有可能成了这墨香阁数一数二的人物,但如今要死了,也不过草席一卷,抬出墨香阁。 都说人死如灯灭,大概就是这么个理儿。 “老板娘,我去了。” “去吧!”花荻朝大钏摆摆手,拿起手边的书继续看,大钏朝她望了一眼,见她面色平静,似乎没什么要说的了,心下叹息一声,便退出花荻的房间,赶往后院。 “绿袖,老板娘说让我带阿全去医馆。” “为何?这儿不是有冯湘吗?” “湘姑娘在这儿有诸多限制,施展不开,还是送去专门的医馆好。” “不用了。”绿袖抹抹眼泪,将手中仅剩的半碗粥端到大钏面前“你看,阿全自己吃下了半碗了。” 不知为何,明明应该是好意,但她就是下意识的不想让大钏带走薛姚,总觉得,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 “绿袖,你别逼我。”大钏知道这么耗着也不行,他咬咬牙,一狠心,推开绿袖,将薛姚扯起来扛到肩上。 “大钏!”绿袖瞪大眼睛,盯着地上那一地的碎片和粥,想要冲上去拉住大钏,却被冯湘拦住了“让他们去。” “阿全!” 绿袖大吼,眼睁睁看着大钏扛走了薛姚。 “恩……”这一声大吼和一系列动作,也彻底把薛姚弄清醒了。 “阿全,大钏哥对不住你……”大钏顿了顿,将薛姚往背上颠了颠,加快了步子。 “兄弟,小心!”一声震惊的大吼,大钏下意识一回头,就看见一辆失控了的马车笔直朝他冲来,大钏脑子一空,一下怔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薛姚也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薛姚!”越恒的惊呼声从附近传来,薛姚顾不得装模作样,正要抓住越恒的手逃开,但胳膊却猛地发出一阵剧痛,让她下意识放开了越恒的手。 “啊!”薛姚腿一软,以为这下自己不死也残了,却在越恒的一声惊呼后,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 “世子!” 薛姚感觉周遭的一切都静了,她耳边只能听见一声声急促的心跳以及喘息,似乎还有琴弦断裂的声音。 是谁? 薛姚轻声呢喃,还未等到回到,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