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外婆,不在了。
真的不在了。
“外婆……”小姑娘落下泪,又怕弄湿寿衣,只能将眼泪含在眼眶中,“对不起,我没有接你回家……”
她说了一遍、两遍、三遍。
始终无人回应。
没有人对她说没关系,所以,她是不可能被原谅的。
直到遗体被推进火化炉,她才放声大哭,那样悲戚的声音,那样绝望的恸哭,晏初水仿佛看见了数年前相似的一幕。
倘若她是不可原谅,那么他也一样。
纵然是命运的洪流滚滚,也无法用借口让自己安心坦荡。
对不起就是对不起,不可挽救就是不可挽回。
遗憾也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他替她拦下黄炜,却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他帮她参加特拍,却没有早一些将画给她;他与她结婚,却没有将她视为第一重要。
他晚了一步。
错过的,却是无数步。
守灵的最后一天是冬至,北方寒流来袭,檀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因为温度不高,所以一夜过后也没什么积雪。
按照当地的风俗,殷同尘买了热腾腾的汤圆送来殡仪馆。
晏初水吃了一小碗,而许眠只咬了半颗。
殷同尘不明所以,晏初水却知晓缘由,第一是许眠不爱吃甜汤圆,第二是芝麻馅是方秋画喜欢的口味。
记忆在忽然间飞速回档,他应该想起的、能够想起的,全都想起来了。
缠着他的小丫头和软糯糯的小姑娘,步步为营的手段与发自真心的迷恋,有天翻地覆的反转,也有不顾一切的牺牲。
他毫无疑问是喜欢她的,甚至——
不只是喜欢。
只是喜欢,便不会被伤得那么深,只是喜欢,便不会在受伤后还无法割舍。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对许眠的感情,可这一切却是在他得到自由时才徐徐而至。
他对许眠说:“其实离婚的事……我们可以再商议。”
然而许眠说:“我不喜欢你了,初水哥哥。”
人的感情是会用尽的,再多再多的喜欢,也会有干涸的一日。
她曾经有多么喜欢他,就有过多少次希望,希望烟消云散,喜欢也跟着不见了。她总是比他早一些的,比他早一些喜欢他,比他早一些去找他,最后——
也比他早一些放手。
***
因为尚未选好墓地,方秋画的骨灰暂时寄放在殡仪馆里。许眠在檀城没有住所,又要等头七烧纸,所以必须再住几天。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去檀心居,而是住在了晏初水上一次住的农家乐。
“许眠已经把所有钱悉数转回你的账户,所以这周我们得回去办理股权赎回的手续。”宗律师如是汇报。
“所有钱?”晏初水核实了一遍。
“是的,所有的。”殷同尘补充道,“当初宏德打给她的钱,一分不少。”
“哦对了,她说右三尺画也一并还给你。”宗月说。
晏初水沉默了。
“哎……”殷同尘叹了口气,“兜兜转转,一切都结束了,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什么不是我的?”晏初水突然问。
“许眠啊。”殷同尘耸耸肩,“你当初被骗婚,后来要离婚,现下求仁得仁,自然不是你的。”
晏初水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问:“假如……离婚冷静期结束,有一方不同意离婚呢?”
“可以起诉啊。”如果没记错的话,宗月记得自己之前是和老板说过这些的,“不过许眠自愿离婚,所以用不着起诉,而且起诉的话,还得证明感情破裂……”
“我是觉得。”晏初水摸了摸额角,“没破裂。”
“……”
空气安静了十来秒。
殷同尘不可置信地说:“什么没破裂?”
“我和她。”晏初水说,“没破裂。”
呵呵。
殷同尘算是看出来了。
感情或许没破裂,但老板自己肯定是精神分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