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还跟着我?”他反问。
殷同尘抬手抚上自己的左胸,一字一顿地回答他——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跟着你,肯定也没有道德呀!”
“……”
***
晏初水是在三天后想通的,他猜测自己之前可能是有大病,比现在病得还严重,才会做出那么多荒谬至极的行为。
成年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决定同意许眠的附加条件。
而且……
莫名的,他对《暮春行旅图》涌起了一股缥缈又难以言喻的期待。
中间三尺不同于头尾,应当是全画最精彩的部分,他猜测中轴的出现并非偶然,情况或许与黄珣持有左三尺相似,收藏家手里有画,却不知是什么画,直到他在宏德斥巨资拍下《暮春行旅图》后,这幅画的真面目才浮出一角,藏家因此幡然醒悟。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一种猜想。
另一种情况是,专门作赝品的人,得知这幅画价值连城,所以精心炮制出一张伪作,想大赚特赚一笔。
正因为有第二种可能性,许眠才会提出要晏初水亲自做鉴定。
但经历过上一次走眼的晏初水,沮丧有余,自信不足,或者说,他实在不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不过许眠是这么说的——
“只要你帮我鉴定,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同意离婚。”
这句话仿佛给殷同尘的那些鬼话又镀了一层金,她果然很包容、很豁达,渣的那个人的确是晏初水自己!
下意识的,他问:“离婚后,你有什么计划吗?”
“先把外婆接出来和我一起生活,然后……”许眠微微一笑,“去再婚啊!”
“……”
***
离开檀城前,许眠去找她舅舅黄炜。
临河的小院与她的记忆越来越远,院中的池塘、假山、芭蕉……都不见了,只有灰色的水泥地面,还有两张牌桌。
她推门进去时,听见舅妈正在向表嫂许诺:“等烂包袱将完整的画拼出来,我们立马搬走,想去哪住就去哪住,到时候你可得再生一个啊。”
表嫂抱着孩子坐在廊下,撇了撇嘴,“我觉得爸有点冒失了,先把那八个亿拿到手不好吗?万一她搞不到画呢?”
“你是不知道那张画有多值钱,我可是看到新闻了,中轴在一个英籍华裔手里,如果能把画拍回来,那叫国宝回归。”舅妈连声感叹,“国宝!懂不懂?”
“啊……”表嫂这才一脸明白的样子,继而又道,“亏得那老太婆命大,你说要是上次摔出个三长两短,还怎么拿捏许眠?”
“可不是!”舅妈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我之前就和他爸说,得留意点老太婆,钱还没到手,得让她好好活着!”
“没想到老头子死了,老太婆也这么值钱……”
……
冬季的冷风吹不散她们勃勃的兴致,许眠轻咳一声,上前与她们打招呼,“舅妈,表嫂。”
闲聊的两人一时僵住。
“你怎么来了?”
这是舅妈的第一句。
“你来干什么?”
这是第二句。
许眠立在小院中央,不卑不亢地说:“我要去参加拍卖了,在离开前,我要再见外婆一次。”
“说好的三个月探视一次,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舅妈拎过手边的一支鸡毛掸子,就要来赶她。
许眠分毫未动,反而昂起下巴,愈发坚决地看向她们,“你也知道那幅画是国宝,如今能给你们带来巨额财富的人只有我,既然你们的筹码是外婆,我当然有资格在交易前再次检查筹码是否安好。”
“你……!”
舅妈还想骂两句,却被身旁的表嫂拉住衣袖,使了个眼色,大约是暗示她一切要向钱看,没必要在节骨眼上招惹许眠,只得讪讪作罢。
黄炜打了一通电话去精神病托管中心,许眠如愿,正大光明地走进去探视外婆。
午后两点,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方秋画穿着新羽绒服,坐在窗边摆弄一只紫红色的毛线球,一会将线绕上左手,一会又绕上右手。
许眠在她面前蹲下,仰头看她,“外婆,我来看你啦。”
方秋画低头看去,像是真的摔清醒了似的,她说:“眠眠来了。”
许眠眼眶一热,将头靠在外婆的膝盖上,贪恋她身上熟悉而温暖的气味。
“是我,是眠眠来了。”
“眠眠长高了。”方秋画丢下毛线球,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以前一点点矮,现在高了。”
“外婆,你最近要乖乖的,等我回来接你出去,好不好?”她吸了吸鼻子,很努力地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如画一般。
“出去……去哪里?”方秋画糊涂地问。
“我们回家呀。”许眠握住外婆的手,细细抚摸,亲亲靠着,“回我们自己的家,有小院、有池塘,和以前一模一样……”
“那瑾瑕呢?”方秋画忽然问,“瑾瑕也回家吗?”
“外公……”小姑娘咬住下唇,眼泪打转,却没有掉落,“外公也会回家的,所以你要好好听话,没事别乱跑,更不要摔倒,好吗?”
一听到黄珣也会回家,方秋画立刻笑起来,“好好,我不乱跑,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眠想了一下日期,“等到元旦,过新年的时候,我就接你回家。”
希望是人间最美的光,在那一刻,方秋画看见了。
看见了绵延秀丽的云眠山,看见了静静流淌的云眠河,看见了河边的小院,看见了院中的芭蕉。
春去秋来,岁月如梭。
“眠眠……”她说,“你说话要算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