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会儿,唐太守得意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聘礼已经送去顾家,七日后就有吉时,你好好等着成亲吧!”
话落又是落锁的声音。窗户纸上还有两个看守的影子。
唐枕切了一声,这种套路早八百年前电视上就有了。以为他会毫无准备?
啪的一声轻响,捆住他的绳索根根断裂,唐枕甩甩手从床上起来。
“得找个法子搅糊了这门亲事不可,我才二十五岁,等三十岁再结婚也不晚。”
****
顾家这几日愁云惨淡,也许只有婉婉这里愁云惨淡,前院,容姨娘的院子,这几日喜气洋洋布置着。
“小姐、小姐……”翠梅跑进来结结巴巴道:“外、外面人都说,唐、唐公子带着几个花、花娘招摇、过市!”
婉婉呆呆坐在窗前,没有动,自从那天哭晕过去后,再次醒来,她觉得人生已没了指望。
唐公子流连花丛又如何?他本就是那样一个纨绔。
“小、小姐。”翠梅气红了脸,“唐公子还、当街说,说宁愿钻狗洞、逃出去,也、不想娶你。”
婉婉低头看着桌上那本书,这是她最喜欢的话本,话本主角也是跟她一样的闺阁姑娘,也是十六岁定亲出嫁,可是跟婉婉不一样,她嫁的是个磊落君子,婉婉以前也认定自己要嫁给一位磊落君子,可是现今……再也不可能了。
想到这儿,婉婉眼圈又红了。
“小、小姐,夫人说、说请你、过去!”
婉婉一愣。
婉婉的生母,顾家的当家主母沈氏当年生下婉婉时伤了身子,多年来闭门不出,除了休养身体便是诵念佛经,打从婉婉记事起,顾家的中馈就握在了容姨娘手里,娘亲则一直住在那冷冷清清的院子里,一个月只能见那么几次。
婉婉走进那屋子里时,迎面而来就是一股子药味,照看娘亲的嬷嬷迎她走进里间,“夫人这几日一直挂念你,今儿个才终于有了精神……”
窗子都关着,屋子里一片昏暗,沈氏正坐在床头看着她。
婉婉来之前已经拿鸡蛋滚了好几遍,可那眼圈还是肿的,在娘亲面前,她羞愧地垂下头。
母女俩说了几句话,沈氏才道:“这门亲事,娘知你心里不愿。”
婉婉猛地抬起头,期盼地看着她。
沈氏:“可唐家门槛高,若你嫁过去,你爹、你弟弟的前途都有了指望。”
婉婉眼里的光灭了,她垂着头,不说话。
沈氏叹了口气,“家里的境况,你兴许不知。你曾祖在时,咱家算是阔过,你祖父也是做过官的。可自从你祖父去后,咱家一年不如一年,你爹既无才能也无进项,家里坐吃山空的,连祖产都卖了不少,他那人又好颜面,一个多余的下人都不肯遣退……若是再晚一年,我怕你出嫁时连嫁妆都拿不出。”
婉婉没想到是这样。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沈氏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语气安抚,“唐公子……是荒唐了些,可他毕竟是太守独子,他外祖家也是有权有势,若他不是拖到这个年纪,又有那样的名声,这正妻的位置,怎么着也落不到你身上。”
婉婉低头哽咽,“娘,我知道。”
沈氏看着她,“咱们女子生来命苦,嫁谁不是嫁?你嫁到唐家,至少吃穿不愁,富贵荣华,以后谁敢看轻你?日后再抓紧机会生个儿子,到时候地位稳固,任谁也越不过你去。不要像我一样咳咳……”
沈氏说着一阵气急,猛然咳嗽起来。
婉婉着急无措地拍抚她的肩背,很快又被嬷嬷让到一边去……
“夫人自来身子弱,本来前几日已经好多了,前天夜里听说你定了唐家,就急着去寻你,不想出门被风一吹,又病倒了。”
送她出来时,嬷嬷这样说道。
婉婉想起前天夜里的风又大又急,把窗户吹得吱呀响,翠梅还抱怨了一通。
她的眼圈更红了……
这门亲事定得太急,婉婉听到消息没几天,就到了出嫁的日子,模模糊糊被人从床上拉起来时,她还恍恍惚惚觉得是在做梦。
嫁衣来不及缝制,只能去成衣店买了现成的改一改,头面是沈氏当年嫁过来时戴的那套,已经过时了。
婉婉并不在意。她眼神黯淡,提线木偶一样任由那些人动作。
直到翠梅气愤的声音响起,她才动了动眼珠。
“小、姐!他们、容姨娘欺负、你!”翠梅气红了眼睛,“唐家、那么多、聘礼,可是你、的嫁妆、少!”
唐家下聘礼那天声势浩大,八十八抬聘礼箱子打开来看,全是贵重之物,黄金玉器更是不少,可是容姨娘给拟定的嫁妆呢?看着也是八十八抬好生体面,打开来看全不是那么回事,连翠梅这个小丫鬟都算得出来,这些嫁妆的价值,连唐家聘礼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婉婉听着,没有回应。
她早就知道,父亲答应这门亲事,无非是为了唐家的权和钱。她心里难受又如何?她有什么能去抗争呢?
她想起了缠绵病榻的沈氏,想起了因为有儿子傍身嚣张跋扈的容姨娘,默默咽了这口气。
她想,拿走就拿走吧!只要他们今后能看在她已经嫁到唐家的份上,对她娘好一点。
“我那些话本子,你帮我都烧了罢……”
外头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是唐家接亲的人来了。
婉婉被人扶着出去,走出大门前,她脚下忽然顿住,转身朝向沈氏的方向重重一拜。
“婉婉!”沈氏泣不成声,握着她的手久久不舍得放开,一直到被催促好几遍,才不舍又不忍地松手……
花轿抬起,在吹吹打打中晃晃悠悠往前走,婉婉坐在里边,又害怕又惶然,无处发泄的她只好不停地哭,哭到后来泪也干了,心也枯了。
轿子停在唐家大门口时,本应在场的新郎官唐枕,却在花楼里睡得昏天暗地。还是被他爹斥为狐朋狗友的沈唤,发现了躺在房梁上的他,忙将人给喊醒。
唐枕揉着眼睛,“怎么,那家人退亲了?”
“什么退亲?花轿都进你家门了!”
唐枕一惊,“什么?我这几日搞这么多事也不退亲?哪家这么能忍?”
沈唤叹气,“你不会连跟你定亲的是哪家也不清楚吧?这可不是以往那些看重体面的人家,那城南顾家听说家道中落,那顾中朗又是个贪慕权势的,能攀上这门亲事都乐疯了,别说是你当街跟花娘调笑,就是你当街杀人放火再跑到他家大闹一通,他也舍不得退亲。”
唐枕:……
他脸色变了一变,拍了拍因喝多了酒而有些昏沉的脑袋,低声呢喃:“拜堂了却没有新郎,那小姑娘该不会难堪到哭鼻子吧!”
沈唤没听清他说什么,见他跳下房梁往外跑,忙喊道:“你去哪儿?”
唐枕:“回家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