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
古钟声响,雄浑绵长,传遍各座山峰。
抚仙峰位于无妄宗正中央,拔地而起,高耸入天,大有剑道大开大合凌厉霸道之感,此时在晨时白云烟雾缭绕中隐隐显出几分庄严肃穆,恍若无妄宗上古剑修大能威严犹存,半阖着眼俯视其下修士子弟,不怒自威。
灵霄主殿便隐于这烟雾朦朦,群鹤飞绕的抚仙峰上。
此时殿前广场布置精奢,修真界主要九九八十一宗门席位已置,在灵霄主殿前左右延展,层叠至空中,与主殿前的一列席位向中央呈抱合之势,而正对着主殿方向的边缘延伸出一道天栈云渡桥,隐没在茫茫白雾中,只余两侧万丈悬崖,触目惊心。
论道大会庆典之日,各门派均已入场。
林初一早早便起了身,跟随元清真人到场入席,一路上眼观鼻鼻观心,对周围或善意或好奇或疑惑的目光视若无睹。
她今天就是来当个走过场的工具人,拿完出席者人手一份的赠礼至元丹便可功成身退。
想是这么想,但当林初一在药谷席位上坐定后,一道不善的视线便落在了她身上。
她似有所察,抬眼,毫不意外地看见主座一侧的何茯苓,她今日一袭华贵红裳,浑身上下散发着似火般明艳气质,此时却面色阴沉不豫地盯着她。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林初一不欲和她牵扯,但又见瞥见她身旁何星阑的身影,两人神态亲昵,好一副兄妹情深的画面,便忍不住朝对方投去一个笑容。
她的容貌本就清俊姝丽,此时神情收敛低调浅笑的模样,衬着药谷女弟子在隆重庆典上统一穿着的青纱广袖衫,恍若夏莲出水,清逸脱俗,引人注目。
林初一垂眸微笑:白莲花,哪家强:)。
何茯苓眼神一沉,猛地攥紧座位扶手。
这极其嚣张的挑衅。
何星阑注意到妹妹散发的冷气,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在看见对方时怔了一瞬。
但那抹惊鸿一笑转眼就消失了。
林初一察觉何星阑的视线,定定地望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至别处。
何星阑这人看着高不可攀贵不可言,但他在想什么却不难猜。
从前婚约在身时,天之骄子就一心向剑道、向宗门、向亲人,不喜荒诞度日怠慢修行之人,严于律己,亦严待他人,理所当然对她这个整日玩闹的婚约对象没有好感。
若不是因着他爹亲口按下的婚约,那人指不定连见面都不乐意,生怕和她这个堕落分子相处久了耽误时间和精力。
后来婚约作废,何星阑便专心沉浸剑道,一副恨不得三年都不出抚仙峰一举冲击元婴突破修为的刻苦架势。
再见面时,一个是金丹巅峰的年轻剑修,一个是修为跌破天际的练气弟子,两人云泥之别可见一斑。
可如今在这“优秀弟子”云集的庆典,她这个堕落分子居然出席了,林初一几乎能看穿对方方才见她时的情绪。
困惑,不豫,不在意。
她一个声名狼藉的小药修,居然在一夜之间实力大增,甚至胜过他妹妹夺得庆典席位?照何星阑那疼爱妹妹的架势,纵然知道胜负如此,恐怕也会为妹妹多日的辛苦准备和期待落空而不豫。
不过他那人不会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无论她是如何赢得的比赛,在他看来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安抚妹妹的情绪。
林初一脑中念头浮掠,忽地挑起嘴角,笑容在尚未勾勒之际就极快地消匿了。
不得不说她揣摩的心思一点没错,何星阑在瞥了她一眼后便收回目光,低声安抚劝慰了何茯苓几句,直到把人哄开心了,才看向场中,不再予以旁人半分关注。
论道大会庆典如期举行。
主座上正襟危坐的掌门景山真人发表了几句东道主感言,又谈及论道大会的隆重意义云云,一番领导讲话让林初一潜意识产生了些昏昏欲睡之感。
但好歹也是作为药谷优秀弟子参加典礼的,她强打起精神,百无聊赖地开了天眼看场中众人。
左边靠近主座的是四象宗,亦是以剑道闻名,在修真界名气仅在无妄宗之下,此时对方众长老子弟都端正身形,神态严肃谨慎。
林初一略略扫过,便看见了在年轻弟子前头的两个熟悉面容。
是昨日刚见过的剑修和他那机灵师弟。
剑修似有所感,眼珠子往这边转了转,在看到林初一时眉头微动,有些惊讶。
机灵师弟察觉到剑修的走神,也顺着看过去,便撞进了昨日那古怪女修笑意盈盈的眼中,顿时像被惊着了的松鼠般微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