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的声音尖尖的,穿破红色的宫墙,传到了后殿的清莲阁。
阁内,何满枝攥紧了手里的绣绷,绣了一半的并蒂红莲,在青葱般的指尖,鲜艳欲滴。
“杜妈,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抬起头,施了淡妆的脸,腮边胭脂色,似一朵初绽的荷花,两颗晶莹的泪珠噙在眼里,细细描绘的远黛眉,是抹不开的愁绪。
她咬着唇,艰难又重复了一遍:“你说,我是不是失了体面……?”
“我的姑娘啊。”奶娘叹了一口气,接过她手里的针线,劝慰道:“你莫要往心里去,她骂她的,咱做咱的,莫要往心里去啊。”
奶娘拭去她眼角的泪:“孩子,你且听我的劝,既入了这宫门,就得学会看开、看淡、看透。除了君恩圣宠家族荣耀,别的都不要放在心上。别为不值得的人生气,也别为不值得的人流泪,知道了么?”
“杜妈……”
“你从小就不得夫人的宠,夫人在京中也吃不开,以何家的根基,也未必能给你安排一门什么好亲事。好在老爷疼你,为你细细筹划。你入得宫来,虽不能蒙受圣宠,可到底,也是不亏的。”
奶娘握起何满枝的手,细细开导,“我虽未见过陛下,可看你眼下这模样,便也猜着了几分。我的姑娘,自那日见了陛下一回,你便是食不下咽、夜夜难眠,我知道你是上了心,有了情,可是,这是不好的。”
“我……”
“傻姑娘,何必想不开呢?”杜妈拍拍她的手背,意味深长的叹息:“他是天子,九五之尊,三宫六院,怎么可能心系一人呢?既不能系于一人,那就是雨露均沾了。这雨露啊,别人能沾得,你也能沾得,只不过,谁多谁少、谁长谁短罢了。趁着后宫空虚,你每多努力一回,便离这雨露更近一点,只要沾上了,倘若运气好了、肚皮争气了,你还愁下半辈子没有依靠吗?”
“我的傻姑娘啊,什么体面不体面,那都是虚的,像你这般的处境,赶紧替自己挣了个后路,才是最正经的。你别听那小蹄子骂得难听,她家主子是没这个机会、近不得陛下的身,若真给她这个机会,她比你手段肯定还要难看千万倍!”
“可是……”
“可是什么?”杜妈替她拢了拢鬓发,“你在这里瞻前顾后,可曾想过紫宸殿那位美人?你去走这一趟,看陛下到底待她如何?若果真如此,那便顺水推舟,向她表个忠心,日后也好有个靠山……我早看出来了,顾家这位是个有手段的,她如果真成了皇后,以后咱们必定是没好日子过的,不仅是咱们,整个何府,都不会好过的。姑娘,你别难过了,你得振作起来,趁早给自己谋划谋划啊。”
“杜妈,容我再想想。”
何满枝揪着手帕,垂眸想了良久,才道:“你可探听明白了?那位美人想吃豌豆苗?”
杜妈妈欣慰一笑:“我仔细留意了膳房,这一连着几日,都是往紫宸殿送清淡的饭菜,这豌豆苗你送去就错不了,至于是那美人想吃,还是陛下想吃,又有什么要紧呢?你只要心意到了,让陛下,或那美人,记着你这份心,就很好了。”
“让他、或者她,记着我,就很好了……”何满枝喃喃念叨着,是啊,她是不可能得到他的心的,那她伤春悲秋又有什么用呢?能让他记得她的好、使她后半生有个依靠,这就很好了。
她抬起头,忽然有了些勇气:“那我……且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