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忻站在一面落地窗前,单手推开窗,划过接听键把手机贴近耳廓,听到公式化自报家门的回话。
——帝都傅衡侓师事务所。
帝都十佳律师事务所榜上有名,涉及业务领域广,口碑载道,风评极佳。
在姜忻的海投名单中,钟意程度排在前三。
年轻的资深女人资咬着一口带着卷音的标准京话,通知她于明日下午两点来参加面试。
想到白天可能还需要挂点滴,姜忻犹豫少顷,有礼的说明情况。
她话音落下,余光瞥到从走廊上拐进大厅的人影,刚打算错眼过去,又觉得这人的侧影分外眼熟,凝眸再看才发现是消失一天的林知舟。
他褪去一身白,穿着自己衣服。
裹在裤管里的长腿跨出的步子很大,快步横穿大厅。
待他走近,姜忻才察觉他眼下染着乌青,面容带几分显而易见的疲惫。
彼时两人离得很近,只有遥遥几步远,他像是看见了她,又像是没看见。
姜忻分神听电话里的内容,听筒里很快传来纸业翻阅声,女HR声调轻快,表示理解:“这样吧,面试时间改约在下周三上午十点半。”
“好,”姜忻话到这里微顿,在与林知舟错身的瞬间,神使鬼差道,“辛苦了。”
耳畔杂音交织,纷乱的低语混在一起,像是要把所有声音揉成一团,姜忻的话声被吞没,融为噪音的一部分,因为林知舟没有停下,连迟疑的动作也没有。
他貌似没听见。
电梯门徐徐打开,人流进进出出。
林知舟夹在其中,他身段笔挺修长,在人群中更显得鹤立鸡群。
电梯门缓慢关上的刹那,他透过不宽的门缝看向站在窗边的女人。
那人仍然在通电话,朗朗清风吹动她的长发,扬起的发丝轻笼,她抬指勾着碎发挽向耳后,侧脸被窗外的夕阳映出瑰丽的霞红。她眼里好像停泊着万家灯火,唇红不过酉时日落。[1]
合并的感应门将她的身影彻底挤出去,磨砂质感的轿厢墙折射出他模糊的影子。
林知舟没由来想起第一次遇见姜忻的场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也是这样站在那与人通话,尚在发育阶段的小女生还没张开,身形却已经出落得纤细窈窕。
她穿着烟灰色纱裙站在医院走廊的岔口,大抵是方向感不太好,任由电话另一头的人怎么指导,她仍然皱着眉头站在原地左顾右盼,在两条路之间举棋不定。
手机听筒里阿姨语调谆谆:“你现在先往东走,大概五十米后再拐向三点钟方向,穿过空中走廊就到住院大楼了。”
“杨姨,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是往左还是往右。”姜忻听得一头雾水,正头疼着,耳边倏地传来一声惊呼,伴随细碎的嘈杂,“妹子,快躲开。”
她下意识回头。
一辆早餐车顺着台阶旁的无障碍通道溜下来,不偏不倚撞向她。
姜忻想躲开也晚了。
而在电光火石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托住因惯性而前冲的餐车,堪堪停在她身前两公分的位置。
她微微垂眼。
入目是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手背纹理偏淡,因发力而显得格外骨节分明。那双手的主人卸去几分力道,他戴在腕上的一串檀木佛珠手串轻轻磕碰:“没事吧?”
“没。”
姜忻捡起地上的药盒,是刚才情急之下,这个男生掉的,“这个是你吧?”
她不经意瞥了眼印在包装上的字。
帕罗西汀。
盐酸帕罗西汀片。
男生平淡的应答和不远处的声音融在一块:“姜忻,这里。”
是杨姨。
她想起这次来医院的目的,登时没什么心思在这里说闲话。姜忻飞快把东西塞回他手里:“这次谢谢你了。”
话音落下,她已经小跑过去。
“杨姨,你怎么找来了?”
杨岚是请来家政。
“我的姑奶奶,就怕你地方没找着还把自己给弄丢喽,我能不来接你吗?”
“哦对了。”
姜忻回头找人,走廊上人来人往,人影攒动,那个戴着檀木珠的男生已经混进人群里。
“在找什么?是不是掉东西了?”杨岚问。
“没什么,”姜忻回神,“我妈呢?我先去看看她。”
林知舟随手把新拿的药和药单放进书包,手串上垂下来的短穗擦过背包边缘的拉链。
2008年夏至,
他们在一次偶尔中不期而遇,
擦肩而过的瞬间成为对彼此而言最普通的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