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笛帆的情绪得到了暂时的控制,然而小情绪也不是没有的,譬如在动身去韩国的前三天,韩听韵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笛帆难得没有叫醒她。 以为是他看见自己睡得太香才没把她叫醒,她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好一会儿起身换衣服。 谁知把外套穿上后,床头柜上的一样东西,一下子映入了她的眼帘。 是那颗丢失很久的草戒指。 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被翻出来的,已经歪歪扭扭,之前套在她手指上的圆环形状不见了,散开得惨不忍睹,俨然就是一堆纠缠在一起的烂草…… 大脑卡壳了一瞬,韩听韵低头,看了眼刚换好的这身衣服。 那天睡觉被狗仔拍到,她穿的就是这一身! 大脑系统急速启动,一堆乱码在脑袋里呼啸而过…… 完了!她没有保存好笛帆编给她的草戒指,还丢进洗衣机洗了。 衣服应该笛帆见它们挂在阳台上晾干以后,才给她拿到床边上的。 一切都说得通了,韩听韵想。 笛帆自从心情好起来之后,虽然更耐心更温柔了一些,但偶然冷起来,那小脾气可不是说哄就能哄好的。 ……至少也得甜言蜜语,外加一个带有惩罚意味的深吻。 韩听韵连脸都不洗了,穿着人字拖就往下跑。 到了草坪,她一眼看见背对她的男人正在用脚颠球,而后朝球门踢过去。球门上挂了1至9个数字的号码牌,三行为一排,顺序从下至上。 他一球踢到了8。 在足球反弹到草丛里之后,他看向韩听韵。 韩听韵见他脚底下还有一堆码放好的足球,顿时歇了打搅他的心思,站到一边旁观了一会儿。 笛帆好久才把目光收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将脚下的球都踢了出去,他重新回头寻找那抹身影,却发现韩听韵已经不在原地了。侧眸一看,只见韩听韵穿着一件黑色碎花裙蹲在了草地里,鬼鬼祟祟得像是在揪着什么。 见她极其认真,笛帆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去打搅她。两个人在同一空间做事,尽管没有交流,却让他仿佛受到鼓舞一般,接下来抬脚,又是一球踢了过去—— 9号号码牌被砸出“咚”的一声巨响。 等他练得有些累了,故而停下来时,边从地上拿起水喝边追寻着心念之人的身影,却发现韩听韵蹲在地上,一脸愤怒地握着两根草在研究,低下的脸被旁边的头发挡住一些,却挡不住好看认真的侧脸。 今天笛毅没有亲自来监督自己练习,于是笛帆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朝韩听韵走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 “我……”韩听韵要起身,却发现脚麻了,一下子闭上嘴,蹙眉揉了揉自己的腿。 笛帆见她指腹脏脏的,又有潮湿土地的黄又有青草汁液的绿,忍不住问:“你到底在这儿做什么?” 他很好奇很平静地问,还替自己小心翼翼地撩起后面的裙摆,无奈地拉着自己的手起身,韩听韵却莫名有些委屈:“你看不出来吗?我在编戒指。” 说完又指了指地面上废掉的“戒指”。 其实把草编成一个圆形并不费事,奈何她有强迫症,边边角角有一点让她不满意都不行,实在修不好就扔了再编一个……于是就有了脚底下的一堆失败品。 经她这么一提醒,笛帆一下子想起从她裤子里找出来的,已经惨不忍睹的草戒指。 “我没生气。”见韩听韵仔细又心虚地望着自己的脸,笛帆瞬间知道她在想什么,忙拍拍她的头,安慰道。 说实话,开始是有点难过,毕竟是自己亲手编好然后送给她的东西,虽然微不足道却也是一片心意,没想到就这样被糟蹋了。 转念一想,那一天韩听韵哭得不成样,忘记了似乎也情有可原。 更何况自己已经在准备真的求婚戒指了。 想到自己差点因为一个不足挂齿的草戒指和她生气,笛帆愈发觉得自己神经。不过,这自嘲的想法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还以为……”见韩听韵侧脸处都不小心沾上了泥巴,笛帆缓缓开口,“你在挖野菜。” 韩听韵登时有些无语。 “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笛帆特别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轻嗯了一声。 韩听韵笑了,笑得有些邪恶。 “来。”她蹲下身,把失败品捡了起来,“伸手。” 察觉到这手伸了绝对会出事,但笛帆还是本能地伸到了她面前。 下一秒,韩听韵将失败品一个一个套在他右手五根手指上,神情虔诚。 最后还多了一个,她便拈着,拉起他的左手,在他大拇指上缓缓套了上去,突然脑袋一抽,神情沉醉地启唇唱道:“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清甜的音色不绝于耳。 早有准备却还是没有想到的笛帆:“……” 有些事情,的确是早有准备却依然会发生意外的,比如坐飞机去往韩国的前一天晚上,笛帆半夜睡不着觉,忽然有点焦虑。 身为一个运动员,第一次参加世界级的比赛,心理素质又不太强的人,出现这种状况并不奇怪。 韩听韵睡得正香,笛帆纵然有些不忍,但还是推醒了她。 被打扰与周公约会的韩听韵睁开眼,揉揉眼睛,问道:“怎么了?” 笛帆抿了下唇,半晌如实说道:“我有点紧张。” 韩听韵看上去很能理解他的心情,眼神清明了一些,然后贴过去抱了抱他的腰身:“抱抱你压力就会小一点。”又迷迷糊糊道,“不管怎么样,你上了战场就是我的英雄。” 深更半夜最容易心里敏感,笛帆听到她后面的话,心里狠狠触动了一下,忍不住对衣衫凌乱的韩听韵吻了上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韩听韵下意识屏住呼吸,一下子有些缺氧。挣扎几下无果,两手伸上去搂住笛帆的脖子,像是妥协了,随即笨拙地回吻起来…… 笛帆的吻技也不算高,但两人间通常是他主动,何况男人又在这方面有几分天赋,吻得又急又快,直让韩听韵在他低沉断续的轻.喘间忍不住发出嘤咛。 自知再这样必会引火上身,笛帆盖住韩听韵陡然睁开的清明的眼,湿漉漉的,像是在考验他一样。 他又蜻蜓点水般疼惜地吻了几下她,这才红着眸子飞快地从床上下去。 过了一会儿,韩听韵默默拿被子盖住了发热的身体。 她总感觉,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坚持不住……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各自收拾要带的东西放到行李箱里。 “还有我的内衣内裤。” 闻言,笛帆笑了一下,蹲到衣柜前面翻找起来。 两人一个想,一个拿,准备东西的过程中迅速而默契。两个人都属于大事上比较心细的人,很快将箱子整理好了。 家里其他人见没什么忙可以帮,就在笛帆提着两个箱子下楼之后,各自说了些鼓舞的话。 “儿子。”笛毅拍了拍笛帆的肩,盯着他笑,由衷地道,“你一直都让我很骄傲。” 正应了那句话,儿行千里母担忧,林琅替儿子整了整衣领,见他在自己伸手时稍微愣了一下,没有躲,大喜过望。 但紧接着,她忍不住替他担忧起来。 “韵韵,你们注意安全啊,可别——” “妈,你放心,我哥丢了,嫂子都不会丢的……”笛泽倒是笑眯眯地翘起了二郎腿,却在笛帆眯眼看他时闭上了嘴。 这场面堪比小型送别会,韩听韵瞬间也小有压力,点点头说了句:“我也会照顾好他的。” “他”,指的自然是笛帆。 她原本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等到下了车到机场后,她想到未来几天要在异国他乡度过,脑袋竟开始晕乎乎的,一把抓住在前面稳步往前走的笛帆的衣领。 机场这种地方,向来人多眼杂。 “怎么了?”在女朋友的强烈要求下,戴上了崭新的渔夫帽的笛帆,口罩上方的双眼软了一分,下意识挥手拉住她的手。 韩听韵却连忙说了句“没事”。 笛帆回头看着她垂眸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出了她突如其来的紧张,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头上的黑色棒球帽。这帽子是他的,两人已经到了东西不分彼此的互戴阶段。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韩国……” “请将通讯设备关机或调成飞行模式,谢谢您的合作。” 陷进飞机座椅的刹那,韩听韵突然有些慌。 她只是个医生,却和国际体育赛事也沾上点儿关系了。到现在她才倏然意识到,“运动员背后的女人”这个头衔,背后承受的压力有多么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