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听韵说了句“没事”,直接把他手机和自己的放到枕头旁边,掀开被子滚了进去,手脚并用地缠上了笛帆的身体。 “怎……” 女朋友演技拙劣,有异样哪能不被他看出来,笛帆皱眉欲询问,韩听韵却从被子里露出头,学着他之前的表情,凉凉地盯着他看:“闭嘴。” 笛帆:“……” 他本想再和季舒尔多聊会儿战术,奈何对方一句“韩国队何足畏惧”直接就将他打回来了。说实话,他心里有些没底,想起下面的比赛就有些焦虑。 但他看了看韩听韵,看来是铁了心不让他再看手机了。 想起她刚刚提醒自己保护眼睛,心里一暖,翻身的过程中顺便长手一伸,关上了灯,这才在黑暗中把小女人拥紧了一些,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睡去。 自从床上多了一个人,他的哈士奇抱枕早就失宠了,给米修垫猫窝使。 第二天一早,韩听韵是被旁边的人高得可怕的体温烫醒的。 笛帆似乎是因为不舒服所以早就醒了,靠在床头上,朝她投来目光:“早。” 韩听韵连忙翻身起来,一手放在他脑门上贴了贴。 确认完之后,她有些不可思议:“怎么这么烫。” 想起他最近开始吃自己给他挑的药,可能是药物副作用的原因,她连忙光着脚下地,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医药箱,重新回到床上。 听诊器、血压仪…… 笛帆愣了一下,见她背着自己准备得这么完全,心里稍稍有些异样,但一会儿就消失了,十分配合的扯下衣领露出胸膛。 韩听韵正听他心跳,冷不丁看见一大片肉色,忍不住吼道:“别闹。” 笛帆有些无辜,但也没说什么,任由她拉过自己一只手开始测血压,顺便声音平静的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笛帆老老实实地答,“只是身体有些热。” 韩听韵这才放下心,过一会儿收拾好箱子,一本正经道:“稍稍高一点没事,没其他问题就行。” 这药在他身上只有发热现象的话,那还挺适合他继续吃的,总比呕吐和头疼好得多。 “走吧。”韩听韵说完,起身。 笛帆隐约明白了什么,但还是抬头看她,像在确认一般:“去哪儿?” 韩听韵丝毫不给他犹豫的机会,盯着他的表情道:“佑禾医院。” 这是自己昨天答应她的事,笛帆当然记得了,好几秒之后,嗯了一声。 两人洗漱完后下楼,看见已经穿戴好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们的三个人,吓了一跳。 当然,吓一跳的其实只是韩听韵,她没想到林阿姨他们会起这么早。 笛泽见哥哥下来,松了口气,朝韩听韵用确认的口气,问道:“这就走吗?” 韩听韵见林阿姨和笛叔叔也都看着自己,想说点什么,不过在一家三口的表情里,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还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我们一家四口出去。”笛泽的车子第一次塞下这么多人,他自己都有些不适应。 说完,察觉出自己的话已有所指,他忙从反光镜悄悄看了眼笛帆。 笛帆坐在靠窗的位置,像是没听见,正用韩听韵塞给她的耳机听歌。 韩听韵是这么说的:“你网易云里的歌太丧了,听听我的。” 笛帆慢慢接过耳机塞到耳朵里,里面顿时响起一曲《小苹果》。 “……” 车子停在佑禾医院门口后,笛泽就倒车换了个方向,上班去了。他和笛帆是双胞胎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他并不打算一起参与笛帆的治疗。 韩听韵只请了林阿姨一个人,奈何笛叔叔怕妻子做得不好又伤害儿子,所以跟着一起来了。 这下子,不光要胆战心惊地保护男朋友的脸,还要保护未来公公的脸蛋,韩听韵差点崩溃了。好在她从医这么多年,强大的心理素质也不是盖的,直接让笛叔叔和自己进去,伪装成医生和“病人”,然后让林阿姨和笛帆走侧门。 后者的分配,她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 分开行动之前,韩听韵感觉到笛帆的目光幽幽落在自己身上,但强忍着没去看。 “一会儿就能看到我了。”最后,实在忍不住,她转头看向他。 笛帆别开她的目光:“已经看够了。” 韩听韵:“……” 走完医院程序之后,韩听韵打开心理治疗室的门,请这一家三口进去。 林琅和儿子一路都没说上话,有些郁闷,但看见她穿上白大褂的样子,有些新鲜,多看了一会儿。 不过她也明白轻重,没有说些别的,等着她开口。 笛帆似乎情绪有点不正常。和父母在陌生环境里相处,还被冠上“治疗”这两个大字,哪怕是女朋友在负责,他看了看治疗室,依旧觉得有点异样。 一直想让父母承认和关注自己的躁郁症,现在实现了,在医生干预下进行各种治疗,他又有些难以接受。 他努力找寻自己难以接受的原因,好一会儿才勉强有了一个理由—— 太尴尬了。 韩听韵会让他做什么?主动和他妈一起玩游戏吗?万一他做不到怎么办?他们会不会集体对他失望了? “叔叔,您去旁边看会儿电视就行。阿姨,我这儿有段录像想给您看……”一下子看出笛帆的不对劲,韩听韵连忙闭上嘴,走近他,安慰道,“治疗方法和对小孩子的不一样,不会有压迫感,放轻松。” 笛帆强迫自己深呼吸,半晌才嗯了一声。 林琅担忧地看他好一会儿,终究什么也没说,打开韩听韵递来的相机。 但笛帆还是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她的眼神。 那是担忧。 准确地说,是母亲对儿子的担忧。 笛帆顿了顿。 或许是最近按时吃药有了效果,记忆也好了起来,他一下子想起小时候自己踢球时,林琅就在场外望着他,时不时提醒他跑慢一点,别摔着…… 当时的感觉是好笑,踢足球怎么能跑慢一些呢?会被人追上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韩听韵突然看着他,认真说了一句。 笛帆知道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抿唇看她一眼,收回了目光,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什么。 “你可以看看书。”韩听韵指了指一面墙道,“去隔壁和阳阳玩也行,不过她还没过来,你可以等等她。” 笛帆犹豫了一会儿,嗯了一声,走去隔壁了。 韩听韵看着他的背影,悄悄叹了口气。现在只盼着林阿姨能给力一点,趁男朋友有些动摇的时候,努力修补关系。 林琅看的正是小野父母那天的哭诉。 近来她也刚刚明白,儿子变成这样是自己的教育和思想出了问题,等看到小野最后自己玩着火车,对他父母的靠近十分抗拒,忍不住擦了擦眼泪,哽咽了一下。 “听韵,阿姨究竟该怎么做?”她叹了口气,“我已经不想着和小帆像以前那样了,只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韩听韵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林阿姨这么快就想开了。 忽然觉得自己没被盯着,她朝一边看去,只见坐在椅子上看电视的笛叔叔不偏不倚地和她对视,又很快收回了头。 表情像是在控诉她欺负了自己妻子,眼神幽幽的。 韩听韵:“……”终于知道笛帆遗传谁了,这一家子是不是有点太可爱了? “您只要不心急,把重心放到理解和陪伴上,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好的。”好久,她才忍笑,看向林阿姨,说道,“他现在需要一个适合他的环境来疗伤。” “哪种适合他的环境?”林琅问道,有些费解,“就是治疗室吗?” 韩听韵摇摇头:“和身边人在一起生活的舒适度。” 紧接着又道:“季舒尔,就是A队的门将,他是笛帆很好的朋友。他虽然有个性,但从不给笛帆压力,一直都关心和鼓励他,有什么事都和他说。” “说到底,就是不把他当成一个病人看。”韩听韵慢慢道,“不管是抑郁症还是躁郁症,他们虽然看起来不坚强,但都比谁更在乎自尊。虽然他们知道自己生着病,但还是希望在别人看起来,自己是个正常人,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 林琅明显有些消化不过来,但稍微低下头,沉思起来。 世界宛如苦参,常人浅尝辄止便罢,可他们拥有与众不同的灵魂,不得已尝出翻倍的大苦,甚至为此痛苦不安,却比常人更拼命寻求理解与温暖。 他们是天生的敏感者,也是后天的病人。 又是一个可爱的灵魂。 “我希望我朋友好起来……”这是希望抑郁症同学好起来的孩子。 “我很后悔让她这么痛苦。”这是让女友抑郁的渣男。 “我不明白我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理解不了她的思维。但我想,你说得对,她是我生下来的骨肉,别的东西哪有她健康成长重要啊……”这是迷途知返的新手妈妈。 这是韩听韵遇到的病人家属们对她说过的话。 但凡最后试着陪伴、关爱、理解的,病人最终都有所好转。 “心灵生病并不是谁导致的错误,只是错在了缺失的那份理解与陪伴。”韩听韵看向林阿姨,“阿姨,我们慢慢来,一定能让他好起来的。” 林琅双眸含泪:“嗯,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