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杏花碾落(1 / 1)如何杀死重生太后首页

乐平长公主沉着脸走进来,原本应当佩戴四支翠玉簪子的发髻上只偏侧戴了一支,她凌厉的眼神扫了一圈,众人只能深深匍匐下去,王谦扶着妻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身后跟着两队人个个手持□□、身穿软甲,他竟是把长公主的禁卫队都带过来了。  毕竟琅琊小县,比之长安不过巴掌大的地方,这些禁军即便是长公主带过来的,时间久了难免松散,谈起守卫伯府的任务,平时也只是顾看护着前院,后宅的地方他们又碰不得,轻易走得近了些,那些说三道四的婆子们指不定添油加醋地说成什么样子,于是每日只是例行公事的巡视一下后院外围,没想到今儿只一个卯时倒换班直的功夫儿,竟出了这样大的事,带队的两个校尉十分苦恼,对视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  李疏让人停了郁清欢的板子,遂请二人进屋,跪在地上的张氏并水娟二人颤声给长公主请安,乐平长公主也不理会她,先拐进内室瞧了瞧李茂,床上的小公子皱着小脸尚未有转醒的意思,王谦坐在外室的梨木交椅上,李疏在一旁的方凳上陪着,青萦奉了些清茶,王谦皱着眉头呷了一口,随后嗓子不舒服似的咳了两声,看了一眼李疏,又斜瞥了一眼跪在一侧的丫头婆子。  李疏低声对青萦说了几句话,青萦转身带着张氏和水娟退出去,轻轻掩上门扉。  “小满,”王谦绷着脸,“听你姨母说,你打算过了生辰就回长安?”  李疏点点头,她抬头见这位清逸伯眼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悲戚,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清冷。  王谦叹气,话锋一转道:“前一段时间卢将军来信,其间询问郡主安平,我便回了郡主大安,伯府已算是清静之地,还轻言责备他不信任我这个昔日同窗,如今想来真是大言不惭,若明日能如期见到卢将军,还真没什么脸面再同他畅饮三大白。   李疏微微惊讶,由而转喜,道:“卢伯伯明日到?”  “信上这么说的。”  “千里之遥呢!怎么能……”李疏说着,泪珠滚落,西北甘州与山东琅琊,一西一东,跨越了半个河山,况这几年西北战事连续不断,卢伯伯这样的大将军怎么能耗费大半月的时间,只为来贺她的生辰!  提到卢真卿,李疏半有心酸半有悲痛,上一世这位忠肃侯至死都没有辜负“忠肃”二字,卢家原本是书香世家,上有天恩,曾经还尚过公主,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到了卢真卿这一代,只他凭着二甲进士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后来西北战事暴起,弃笔从戎,投身康宁侯的西北军麾下,起初军中将士或多或少都有些看不起这个白面书生,直到洪湖城被西夏军队围了一月有余,却还未破城,而后崇宁关大捷,西北百姓将这位羽扇纶巾的儒将描述的出神入化,人们才逐渐知道原来守城的将军叫卢真卿。  这样一位精忠报国的英雄,最后竟生生折在了朝中那肮脏不堪的污浊之中,朝中百官是刽子手,她李疏便是掷签者。  王谦见了小姑娘落泪,微微轻咳两声,道:“都不是小姑娘了还哭鼻子,叫你卢伯伯看到了,又以为我把你逗哭了,拿着刀要削我怎么办?你姨母同卢伯伯好着呢,她可不帮我的!”  李疏知道王谦在逗她,遂拿着帕子止泪,原是不想哭的,想着看多了“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的话折子,自己如今也算经历了沧海桑田,这样的亲情放在平常家中不过想念时的言语三二,可在她身上,那便是多年辗转轮回后也能触动心底最最柔软的地方。  王谦见她不哭了,从衣袖中拿了一样东西递给她,李疏刚一碰到便觉沁骨凉意,是一块软青玉牌,却上无文字,细细观之,其上红晕点点,如缂丝穿针引线,引入其中,瞬移之间,飞丝轻游。软青玉本不是什么稀罕事物,外头玉坊里也不是没有上品,可这一块青玉,便是顶好的玉坊中凭他什么巧夺天工的厉害技法,也不能在玉里绣花吧。  李疏将青玉交回,蹙眉道:“我从未见过此玉牌,您是从何得之?”  王谦轻推回去,李疏不解,他解释道:“此物待你回长安后应当能用上,我原本已经得到一块,本想事情就此了结,可今早禁卫在宅院后门又发现了一块。”  李疏微惊,刚想多问两句,就听到乐平长公主的声音从素白绡纱屏风后传出来,“谁同谁要好了!”  王谦迅速睨了一眼她,李疏心领神会地将玉牌转手藏在衣袖中,低头抿嘴偷笑了一下。  乐平长公主坐在王谦旁边,唉声叹气地揉着额角,道:“快二十年了,我又是生儿育女,又是操持家务,日夜劳累还落不下一句好话!”  李疏悄悄打量着乐平长公主,不敢使劲儿笑出来,以前多少听过母亲和姨母的闺房话,算是清楚清逸伯和忠肃侯的“爱恨情仇”,大概就是乐平长公主原来钟意的男子丢下她跑到边关,风吹日晒地成了黑面书生,长公主跑到太后宫里,哭着闹着怎么都不肯嫁了,最后王谦在慈宁宫外,辰时到、酉时归的跪了好几天,才求娶到乐平长公主。  王谦心虚地咂咂嘴,低头猛喝茶。  “小满你回长安,那阿煜跟着吗?”乐平长公主看着李疏,满眼担忧。  李疏低声道:“他还是跟着回去吧。”  乐平长公主有些伤心,眼角已经能看到些许裂纹,:“都是我没能管好家宅,让你过得不好了。”  李疏拉着长公主的手,柔声安抚道:“这不能怪您啊,您为我们姐弟做得已经够好了,我从没有埋怨您的意思,我想让阿煜跟着我,是因为我想让他回去看看母亲从前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想让他多亲近亲近他的哥哥,兄弟之情不能就这么断了,换句话说,他这几年的悠闲的童稚时光是他欠母亲和成弟的,他虽没有做错什么,但他应该知道别人为了他都做了些什么。”  长公主偏头叹息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  李疏缓缓道:“渌水轩中只张氏是我从长安带过来的,我想先把她带回听雪苑看着,听雪苑的丫鬟既然是救了阿煜,就先留着,其他人都是王家的家仆,理应姨母您来处理,但那个刘氏我还是希望姨母能将她交给我。”  长公主听着李疏的意思,就是要暂且留刘氏一命,一口回绝道:“不行!刘氏犯了大罪,再怎样也是一个死!”  “我并未想留她活口,还……”还没这么心善,尚未说出口,李疏却觉得有些不妥,以前的李疏虽然性子淡,但毕竟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子,哪敢口无遮拦地谈论生死,虽是奴仆,但也是活生生的肉做的。  李疏转而道:“还有些事情尚未清楚,留着她还有用。”  乐平长公主微微点点头,其实以前也听到有关刘氏的言语,但是念着毕竟是家生子,手脚再不干净,心里对王家也是忠诚的,果然人心还是最不可臆测的东西,许是早晨猛然清醒,这偏头痛又犯了,王谦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妻子的额头,对李疏道:“此事你要细细斟酌,记着要有分寸。”随后他又沉着脸道:“那我就先带你姨母回去歇了,她身子不好,不能着凉。”  李疏点头,王谦就半搀着长公主往门外走,乐平长公主一脸不乐意,“我身子不好,还不是你气得!”  李疏起身送他们出去,青萦在门旁候着,张氏和水娟还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她眼神飘到晕倒在刑凳上的郁清欢,低声吩咐青萦,让她请大夫来给她看诊,素净的衣袖里,骨节明晰的手紧紧握住了那枚玉牌。  王谦显然不想让长公主知晓此事,关于玉牌的来源,她也只能另寻时间询问王谦,其实她并不意外,长公主是太后捧在手里长大的,即使在那段传说中的冷宫生活中,长公主也并未收到牵连,先孝宗皇帝还不断加赏她,许她封地,许她建府,她的天真美好即使大婚后,也被王谦保护的很好,以前她不懂母亲提起长公主时眼中的光亮,现在再想起,大概其中有些许羡慕吧。  王谦走时吩咐管家将这一院子跪着的仆人带下去,挨个受罚。  管家在院子外早就汗津津的担忧了好一会儿,见主子们出来,还以为要出什么大事儿了,没想到一桩案子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判下来了,终于起身的仆人们如获大释,满身是血的丫鬟也被抬下去了,小院子一时间又空出来,但谁也没想过早就被抬下去的刘嬷嬷得了什么样的结果。  杏杳端着木盘再回来的时候,看着空着的院子还一时间有些呆滞,她指尖微微泛着红,眼中似是哭过,手中又使劲儿捏着木盘,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屋。  外室无人,屏风上,她的身影渐渐显现,能听到郡主轻声软语地哄着小公子,小公子醒了,杏杳身形一顿,脚步开始微微颤抖,身后却好像有人推着她往前走。  “绿衣服……绿衣服……”  童稚之声却因为高烧不退早已失了以往的清亮,可她还是能听到说了什么。  郡主有些焦急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阿煜说什么,是穿绿衣服的人推你落水的吗?”  内阁里,小孩儿却没了声音,杏杳端着的药碗微微晃动,碰着银匙时发出清脆叮当的声音。  李疏皱眉沉思,细想后,便觉如芒在背,因为刘氏并没有穿着绿衣服,身上衣物大多是灰褐色,丫鬟欢儿身上一点绿色的布都没有,那一头红发看着更是十分扎眼,那么第三人是谁?  可无论是谁,她当时一定身着红色衣服,李疏扶头想着,阿煜自小辨不清红绿二色,因是隐疾也就只有母亲和她知道,也是因为更怕她的生父,她的祖母对阿煜有什么偏见,早些偷偷问过太医院的医正,也保证并不影响什么,才一直瞒着没说。  阿煜又睡过去了,房间里本该寂静无声,屏风后些许微碎的声响才显得可怖异常,李疏扭头看到屏风后站着一个人。  “谁!”李疏沉声喊了一句。  青萦反应快地已经跑到了屏风后,扯着杏杳的胳膊将她拽出来。  她手中还紧紧端着木盘,生怕那碗药撒了,李疏见到她时,心中骤然一惊,她那一身荷红色的衣裙比欢儿的一头红发还扎眼!  李疏眯着眼冲她笑道:“原来是杏杳啊,你躲在屏风后做什么?药都已经煎好了,还不快点端上来,等凉了岂不是还要折腾,阿煜病着,哪能等这些功夫?”  杏杳像是被什么字眼刺激到了,端着的木盘又开始晃起来,青萦气鼓鼓地夺了木盘,放在木几上,道:“你是怎么了,端个药都做不好?刚才就把药撒了,还不长记性!”  李疏听了心中微动,挑了挑眉,脸上又是淡淡的,看不出神情,下颚线使劲儿绷着,看着更消瘦,杏杳低头不看郡主,青萦更觉得她奇怪,平常她最爱在郡主面前出风头,不是挑着好听话哄郡主就是变着法的给小公子送东西,也最受不得她言语上对她挑什么刺儿,今天是怎么了,小公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听不见她在郡主面前说一句安慰的话?  “奴婢知错了,这就给小公子用药。”说着她端起药碗,拿起银匙,盛着一小口药汁慢慢送到李茂嘴边。  李疏却拿出帕子遮在李茂口上,杏杳几不可闻的抖了一下,赤黑的药汁洒在素白的绢帕上,她惶恐不迭的跪下请罪,李疏却突然说道:“杏杳,我好饿,你有没有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