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迟可不轻易跳过这个话题,走到盛星对面坐下,懒声道:“我什么时候欺负过星星?以前不会,以后更不可能。”
盛星悄悄戳了个小笼包,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心说明明欺负过,网吧的事儿之后好几天没理她呢。
江予迟多年没回洛京,这一晚格外热闹,但他本人却不那么高兴,因为盛星不和他一块儿出现,跑去找盛掬月去了。
俱乐部坐落在山腰,眺望大半个洛京。
今晚这里被他们包场,几乎整个洛京的名媛和公子哥们都在这儿了,这年头,你认识我我认识你,一喊就是一圈熟人。
露台上。
江予迟微曲着腿,半倚在栏杆,修长的指间拿着杯酒,侧耳听朋友们谈论近两年洛京的发展,看似认真,视线却落在里面。
厅内灯光迷离,人群晃动,音乐声若隐若现。
酒开了一瓶又一瓶,酒气和香水带出的躁动因子缓慢浮动。
盛星今晚很美。
像一株盛开的海棠,微微垂落。胭脂色上尤带着昨夜落的细雨,朦朦的雾气衬得她更为出尘。
不知对面的男人说了什么。
她忽而笑起来,眉眼绽开,不需要璀璨的光,她本身就闪闪发亮。
朋友顺着江予迟的视线看过去,笑道:“星星现在可出息了,我到哪儿都能遇见她的粉丝。”
有人说:“可不光粉丝,到处都是她的追求者。”
朋友:“哦?这次又是谁家的?”
“啧,这回来头大了,南边来的太子爷。听说为这,还巴巴给盛家船运送了个这数的项目,就为讨她欢心。”
朋友眼露羡慕,不忘问:“晚上人来了吗?”
“喏,就和她说话这个。”
“嘶,还挺帅,看样子就是老手。”
江予迟一顿,视线往边上移去。
从上至下扫一眼,得出结论:人模狗样儿。
“去个洗手间。”
江予迟淡淡地说了句,径直朝着盛星走去。
江予迟走后,后头的人围在一块儿看起热闹来,还挺八卦
“诶,三哥过去了。”
“废话,你们能当着三哥面说星星?他可比阿霈还紧张星星。”
“也是,三哥把星星拉扯大的。”
“不会闹出事儿来吧?”
“不能,星星还在呢。”
不远处,江予迟立在盛星身侧,压根没看那个男人,随口问她:“月亮呢,一晚上没见着她人。”
盛星轻闻了闻味道,这是喝了不少。
“休息室里,说想起图纸里有几个数据算错了,要去改过来。你知道,她不改过来就难受。”
江予迟点头:“我找人给她送点吃的。”
“三哥。”盛星指着对面的男人,“这是”
“送点什么?”
他打断了她的介绍。
盛星一怔,诧异地看了江予迟一眼,他少有这样不给人面子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藏下猜测,对人说了声抱歉,拉着他离开。
找了处无人的地方停下。
盛星仔细看了眼江予迟的神色,瞧着情绪不高,试探着问:“三哥认识他?以前有过节吗?”
江予迟垂眼,脖颈微微抬起,松了颗扣子,浅淡的光影打在他颈间,无端生出点儿疏离感来。
片刻后,他道:“有过节。”
盛星轻抿了抿唇,心想,那人身上最多的就是桃色传闻,江予迟一个远在西北的人和他能有什么过节,难不成是因为女人?
这么一想,盛星也不乐意了。
“很严重的过节?”她问。
江予迟“嗯”了声,和他抢星星,这可不是大过节吗。
盛星沉默一瞬,道:“我去看看月亮。”
江予迟站在原地,眼看她走远了。半晌,他捏了捏眉心,太久没这么喝酒,劲一上来就容易失了分寸。
休息室内。
盛掬月刚改完,盛星就推门进来了,闷着脸,一副“快来哄哄我我不高兴”的模样,她合上电脑,喊:“星星?”
盛星在盛掬月面前,依旧是小女孩模样,噘噘嘴,气闷地说:“男人都是狗东西!三哥也是个男人!”
盛掬月思考片刻,应:“三哥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是男性。”
盛星愤愤道:“所以他是狗!”
盛掬月:“嗯!”
妹妹说的都是对的。
盛掬月捏捏她的手:“三哥惹你生气了?”
盛星气哼哼的:“他骗人!以前明明说恋爱有女朋友了,一定不瞒着我,就是没和我说,大骗子!”
盛掬月:“你怎么知道的?”
盛星嘀嘀咕咕把刚才自己发现的事儿和盛掬月说了一遍,越说越觉得有可能:“一定是上大学的时候,不然两人也没什么交集。”
盛掬月欲言又止,她想起盛霈说的话:月亮,我们可不能帮阿迟。
她想了想,决定不为江予迟说话,只说:“那不理他了,他骗人,就不理他。我们出去跳舞?”
盛星当然说好。
于是这一晚,盛星牵着盛掬月的手,转了一圈又一圈。江予迟站在远处,始终凝视着她,看她在人群中熠熠生辉。
这样的局多的是过夜的人。
盛星和盛掬月自然不会留一整晚,打了声招呼就要先走。哪知盛星说一走,江予迟也跟着走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春夜冷意未消。
盛星看着盛掬月驾车离开,裹紧大衣,俯身钻入车内,刚坐稳,边上忽而横出一只手,他说:“三哥喝醉了,星星顺道送送我?”
她一愣:“你怎么下来了?”
今晚那么多人,就是为他来的。
江予迟立在车外,手肘贴着车门,看着她散漫地笑了声:“不习惯。家里有人在等,得早点儿回去。”
盛星注视着他的黑眸,不知怎的,耳后便漫上一股热意,小声道:“那你上来吧,反正也顺路。”
顺路,确实顺路。
江予迟轻牵了牵唇,走到另一边开门上车。
夜风送走若隐若现的酒气,也让盛星逐渐清醒过来,捏了捏耳朵,没那么烫了才悄悄松开手。
江予迟舒了口气,低声道歉:“抱歉,星星。”
盛星怔愣地回头:“为什么道歉?”
“刚才的事儿。”江予迟盯着她的眼睛,“我反应过度了。我和他先前不认识,过节是刚刚才有的。”
盛星一懵,刚刚才有的过节?
江予迟看了她片刻,缓缓移开眼,说:“他不适合你。”
盛星从他的话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说的过节是这个。她微微攥紧拳,轻声解释:“我不喜欢他那样的。”
江予迟:“因为什么?”
盛星:“大概是因为他没有文身?”
江予迟:“?”
接下来一路,江予迟没怎么说话,只阖眼靠在座位上,直到车驶入落星山他也没动一下,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盛星拢着大衣,探头轻喊:“三哥?”
无人应答。
盛星这会儿大着胆子凑近了点儿,一闻,酒味比之前闻到的更重,指不定是喝醉了,忍不住嘀咕:“刚回来就喝醉了,以后总喝醉可怎么办。”
让司机把人扶到客厅,盛星上楼换了身衣服才来收拾他。想了想,先把人扣子解了,再盖上个毯子,再跑去厨房泡蜂蜜水。
躺在沙发上的江予迟见人一走,抬手一摸领口,只松了两颗,再往下她犹豫一瞬,抽开了手。
他没有吸引力?
江予迟微蹙了蹙眉,想起今晚见到的男人,虽然人模狗样,但倒是白净,而他呢,刚从西北回来,晒黑了。
盛星喜欢他原来的模样?
这么想着,江予迟打算从明天开始把自己捂白。
盛星端着小碗,走到客厅一看,他蹙着眉,眼睛紧闭,似乎不太舒服。她心想活该,空着肚子就喝那么多。
“三哥。”她在沙发一侧坐下,倾身靠近,轻按了按他皱着的眉,“头疼?还是胃不舒服?”
江予迟动了动,从喉间滚出一声含糊的声音,睁眼看她,哑声喊:“星星。”
盛星“嗯”了声,端过水哄他:“喝一点儿。”
江予迟“强撑”着坐起身,就着她的手喝完了一整碗蜂蜜水,而后盯着她半晌,才道:“我们回家了?”
盛星忍住教训他的冲动,问:“烫点馄饨给你吃?前几天朋友寄来的刀鱼馄饨,特别鲜美,味道清淡,入口即化。”
江予迟摇头,只道:“想和你说说话。”
盛星停顿片刻,就这么坐在地上,仰头看他:“想说什么?”
“洛京。”江予迟低低地开口,“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朋友身上还有以前的影子,但变了很多。洛京、他们,其实都变了。”
但也有没变的,他的视线静静落在盛星身上。
盛星对此感触也挺多:“每次拍戏回来,和朋友见面,总有一种跟不上节奏的感觉。但和月亮在一起就不会,她和以前一样,傻傻的。”
“三哥呢,变了吗?”
江予迟敛眸,藏住眸里滚烫的情意,低声说:“或许。如果变了,希望不会变成星星讨厌的样子。”
盛星低下头,小声道:“不会的,不会讨厌你。而且,我们都结婚啦,你在外面两年,把自己已婚的事儿忘了吗?”
江予迟微怔,因酒精而变得迟钝的大脑忽而清醒过来。
是,他们结婚了。
再有一年,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结婚了,知道他是盛星的丈夫,也知道盛星是他的妻子,他们是夫妻。
“对,星星和我结婚了。”
他的眉眼舒展开,唇角泛起弧度。
只可惜,低头的盛星没能看见江予迟唇边的笑意,只感受到轻落在她发顶的力道,他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到星星睡觉的时间了。”
盛星洗完澡出来后,没上床。
她安静地倚在落地窗前,额头抵着玻璃,无声地看着明亮如白昼的庭院,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在他没回来前,她想过很多遍,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一点儿,或许会是朋友。
差一点儿,只做表面夫妻。
可从这几天看来,他似乎依旧待她如初,就像这些年他没有离开过,她还是以前那个小姑娘。仿佛在他的记忆里,时间静止,她没有长大,他也还在她身边。
这样的他们,能够相爱吗。
盛星想。
隔壁阳台,江予迟带着那点儿酒意,看向隔壁点着灯的房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盛星的侧脸。
她在看灯,在想谁呢?
江予迟猜不到,也不敢猜。
他就站在夜风中,看了许久许久,看她起身拉上窗帘,看她房间里幽幽亮着的灯,看她结束了这一夜。
不要贪心,再忍耐一年。
江予迟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