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夜灵卫 夜灵卫不是官府的组织,也不是纯粹的江湖人。 他们不属于官府任何机构,但是京城之内,无论是京兆府衙门,还是刑部与大理寺,都与夜灵卫或多或少有所往来。只是,夜灵卫从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入那六扇门的府衙,官府之人也不会堂而皇之来夜灵卫所在的漱雪台作客。 漱雪台,这样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其实居住的是一群这样的人。 有人说,漱雪台的这个“雪”字,本应不是这个“雪”,而应是那个“血”字。 因为,居于漱雪台的夜灵卫,每个人都是高手。刀剑无影,血不沾衣。他们虽然都没有官职,不是官府中人,但是,当朝很多棘手的案件,要案大案,官府经常会求助于他们。所以,他们虽然并未食朝廷俸禄,却做着官府约请的差事,并以此维持生计。 可以说,夜灵卫已经是属于朝廷的有力武器。他们行动迅速,组织严密,快速渗透,曾经参与过多起大案的侦破,并立下过汗马功劳。可是,他们同时又是江湖人,奉行着江湖上的规矩,与江湖门派都有往来。 夜灵卫的领队人,漱雪台的主人,叶章词,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者。平时深居简出,即使在宅院内,也很少见到他。他手下的两个使者是他的徒弟,左使秋连城,右使顾慎之。这两个人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都鼎鼎大名。因为叶章词已经很少参与朝堂和江湖的事,所以夜灵卫实际的主管便是这两位使者。 近年来,夜灵卫从一些并非官方的途径获知,京城失踪人员明显增加,这些失踪者有各个行业的人,虽然不明不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却无人报案。民不举,官不究,官府也就并未介入。 可是夜灵卫并非官府中人,左使秋连城为明真相,一力调查。几个月前,他被一封神秘书信引出漱雪台,之后大家便在郊外找到了他血肉模糊的尸体。此案交由右使顾慎之侦查,至今未破。夜灵卫左使便交给了秋连城的独生女,从小在漱雪台长大的秋无梦接任。 秋无梦幼年丧母,自幼跟随父亲在漱雪台长大,练剑习武一如男孩。接任左使后,她本想全力调查父亲的案子。可是顾慎之唯恐她关心则乱,未曾允许她介入那个案件。所以顾慎之继续负责秋连城的案子,而最近官府移交的其他重要案件,几乎都是秋无梦接管。 这次星夜奔赴小湾山办案,乃是突然得到消息,小湾县发现了朝廷缉捕的要犯方道同。 方道同人称追风刀客,乃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只因不久前泛阳府尹被暗杀,经过多方查探,终于锁定了方道同。同时,近年多起朝廷命官被暗杀,被证实均由他一人所为。所以,方道同便成为了朝廷头号要犯,发下海捕文书,画影图形,悬赏追拿。 正在此时,就在京城重地,却突然发现了方道同的尸体。 尸体被发现在一个普通的街角,旁边便是他从不离身的追风宝刀。 容颜被毁,但是只要与方道同交过手的官差,都认识这把宝刀和他的穿着。 一个刀客,除非已死,不会放弃他的刀。人在刀在,刀弃人亡。 所以,京兆府尹便做出了方道同已死的判定。 可是,短短几天时间,泛阳府小湾县县衙突然送来消息,在小湾县发现了方道同。 难道说,这是白日见鬼? 方道同在小湾县,那么,京兆府衙门里,那具陪伴着追风宝刀的尸体,又是何人? 于是,离奇的案件,官府自然想到的便是夜灵卫。 夜色中,秋无梦率领同道而来的十几个夜灵卫,施展轻功,分路从悬崖和山路而下,追到崖底那条湍急的河流,准备从方道同落下之处向下游寻找他的尸体。 可是,她已经发现,原本预想很是艰难的寻找,并无一丝难度。 因为正在那个摔落的地点,方道同的尸体正端端正正卧在河边,不仅没有落进河中被水冲走,从如此高的悬崖摔落,他的身体竟然也没有被摔得变形。 不仅如此,他的刀也端端正正摆放在尸体旁边。虽然那并不是追风宝刀,却是他刚刚与风有悔交战的兵器。 赶到河边的夜灵卫一个个目瞪口呆。 死而复生,如今又自己求死,还死得这般怪诞。难道世上真有神鬼之事? 夜灵卫副使周楠来到近前查看尸身,又回头看着站在河边锁眉四顾的秋无梦。 “使者,此人确实已死。” 秋无梦抬头看着几乎直上直下的峭壁,又看向脚下随着山势奔流的小河。 “他自然是已经死了,只是,他的尸体早已有人动过,还检查了一番。” 周楠一怔,“怎么会?方道同只在方才在我们眼前死在风有悔的潜渊剑下,从崖上跌落,我们便火速赶下来,怎么会有人在我们之前检查过他的尸体呢?” 秋无梦伸手指点着河水两岸的悬崖,又指指奔腾的河水,“这条河处于悬崖之下,河岸只有这几步宽。方道同从崖上悬空的绳索落下,定会落入河中。若有万一,他没有落入河中,定然在这些岩石上摔得粉身碎骨。而如今,他的尸体很显然是被什么人从河水中捞上来,检查以后又好好地放在河边的。” 周楠抬头看看面前的峭壁,又低头凝视卧在地上的死者湿淋淋的头发和衣衫,缓缓点头。 “这个人全身尽已湿透,看样子确实是曾经掉进河里。但是,会是什么人赶在我们之前把他从河里捞上来,检查以后又放在河岸上的呢?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秋无梦轻轻蹙眉,“只能说,方才悬崖之上,在场的不仅有我们和这两个决战的人,还有另外一个人。甚至可以说,那个人比我们更早,只是我们没有发现他而已。” 四周的夜灵卫面面相觑。方才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是高手,那么,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附近还藏着一个人么? 周楠突然道:“风有悔先我们一步离开,会不会是他……” 秋无梦立即摇头,“风有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楠锁眉,点头沉思。 秋无梦道:“像风有悔那样的人,会对一个已死之人的尸体感兴趣么?他着急离开,只是因为有两件事要做。” 周楠道:“哪两件事?” “你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么?风有悔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去寻找方道同的母亲,为她养老送终。而第二件事,便是去寻找方道同提到的那个叫做慕行初的人。” 周楠点头,又抬头仰望着悬崖,“如此说来,风有悔是已经离开此地了。但我还是想不出,这悬崖之上,明月地里,哪里还会有藏身之处,竟然还隐藏着一个人。” 秋无梦道:“方道同临死前说过,追杀他的并不只有官府和夜灵卫,但是,他也说我们是来得最快的,可知,他也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藏在那里了。” 她一面说,一面已迈步来到死者身边。 “无论如何,这个人已经检查过尸体离开了,而且,他把尸体安安稳稳摆在这里,还把他的兵器也摆在这里,好似就是要告诉我们他来过,还特意留下尸体供我们检查。” 周楠见她俯身下去,探手拉开死者虚掩的衣襟,不禁连连点头,跟着转身挥手,于是,随行的十几个夜灵卫立即围拢起来,摆出防守的阵势。 周楠跟着秋无梦蹲下身,细细查看方道同的尸身,“不错,方道同胸前的伤口,贯穿心脉,正是方才悬崖上风有悔那一剑所伤。方道同正是死于这致命的一剑。” 秋无梦听着周楠的话,又向下拉开死者的衣襟,只见那个致命伤口的左下方,还有一处很深的剑伤。 周楠看了这伤口一瞬,全身竟蓦地一抖。 “使者,这一剑虽然稍稍有一些偏,很险地避开了要害,但是这一剑的力道与出剑方式,却是非常罕见,不是绝顶高手,是断然无法刺出这样的一剑的。” 秋无梦凝注着这个伤口,默然沉思。 周楠道:“使者你看,这一剑剑势反撩,乃是剑走偏锋的一招,这样的招式,最是阴险毒辣,也相当不容易掌控。但是刺出这一剑的人,却将力度角度把控得很是到位,甚至这一剑已经穿胸而过。若不是方道同这样的高手,是断断无法躲过要害的。所以,交战当时,这个人是一定以为方道同会死在这一剑之下了。” 秋无梦喃喃道:“方道同中了这一剑却未死,那么,京城发现的那个死者,必定是方道同找的一个替死鬼。他不惜撇下追风宝刀,伪造那个替死之人的身份,就是要逃到这里来与风有悔决战。可是,他自己心里也知道,他伪造的那个死人,也只能在短时间内掩人耳目而已,无论是官府还是别的人,都会很快找到他的下落。你看,我们来到之后,他便急于自寻死路,死在风有悔的剑下。” 周楠道:“这个方道同,早已知道必死,却只是不愿伏法,只愿完成风有悔找他挑战的心愿?” 秋无梦叹了一口气,“并非如此,方道同要风有悔杀他,只是因为,风有悔有一个习惯。” 周楠道:“什么习惯?” 秋无梦道:“风有悔挑战的人,若是死在他的剑下,他便会竭尽全力完成那个人的一个心愿,言出必行。方道同让风有悔杀他,只是想让风有悔为他的母亲养老送终而已。” 周楠叹道:“这个方道同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孝子。” 秋无梦道:“不错,他知道自己必死,可是他的母亲又身患绝症,命在旦夕。他身为人子,不能为其母养老送终。所以,既然风有悔早已多次向他提出过挑战,他便一心死在风有悔剑下,而绝不会把命丢在我们手里,更不会丢在其他人手上。” 她将尸体检查完毕,站起身来,“方道同虽然是朝廷重犯,在这件事上,还是令人尊敬之人。他既然丧生于此,我们不如就在此地安葬他,让他好好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