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来往的人很多,或贫穷或富贵,走在一条路上,总是擦出一些事情来。覃江月凭栏而望,视线从远处柿子树上的一只鸟雀转移到楼下的人群,那里似乎在上演一出戏。 大抵就是,一个孩子被路过的马车碾断腿了,然后孩子的爹娘拦着马车要赔偿,那驾车的车夫对着人群据理力争,说自己根本没有碾过去,碰都没碰到那孩子自己就倒下了,可那孩子哭的伤心欲绝,围观的百姓自然是要偏向孩子的。 车夫面对众人之舌难敌,转头往马车帘帐里的人请示,后而点点头,让了一步。就见着一只脚迈出来,一位白衣公子下了马车,手持折扇,只见那人俊美无匹,有棱有角的脸倒是不稀有,只是气质清雅出奇,他朝那孩子的脚看一眼,朝后面的人挥一挥手,跟脚的侍卫便递给那孩子几文钱,这倒是稀奇了,本以为这打扮富贵的公子,出手定是银子,谁承想还带着铜板。 覃江月来了兴趣,撑在栏上的手刚换了一只,就听着后面谁来叫唤:“覃姐姐,该你了,可要快一些。”她转过声应道:“就来。”目光还流连在楼下的闹剧,却还是轻叹一声的走了。 她着一身红纱裙,抱着略有些沉的琴,款款上台,安置好琴,她也坐了个直,双手放在弦上,透过前方的一帘白帐,看了眼来者,二十几人,蠢蠢欲动。覃江月瞟一眼,右手食指轻勾起弦,第一个音就出来了,这首曲子她已经弹了很多很多遍,熟到可以闭着眼睛倒曲谱来一遍,当然,她没试过。 在这四季阁待了两年,只要有她弹琴的场子,几乎是座无虚席,渐渐地,从一开始一场十文钱到现在的一场一金,可谓是速度迅猛。她只卖艺不卖身,在这昭齐国都也是出了名的,都道那覃江月是个只雅不俗的女人,每每听到,她都会笑,怎么不俗了?活着都俗。 其实从前她是谁,覃江月不知道,两年前被四季阁的阁主救下,睡了一个月,醒来的时候,就像洗了一遍脑子,忘的一干二净。 一曲罢,她抚平了颤动的琴弦,抱着琴,从后面退场。江南在后面等着,看她过来,上前接过了她的琴:“江月,今日想去哪儿玩?” 覃江月揉了揉手腕,笑道:“左右不出昭齐,去哪里都差不多,你看着选吧。”江南面露为难:“还有半年,半年我就让你赎身,关键我的好江月,你瞧一瞧外面那群公子哥,天天都来,就为了听你这么一首曲子,等我这半年训练出第二个你,你就能走了,再等等。” 她点点头,没说什么,越过江南,往后门出了四季阁。 江南是四季阁的阁主,自从覃江月在国都的名声打响后,他就想方设法的留着,毕竟这银票来的不是一点点。一年前她就想走了,想离开昭齐,想去临国生活。她曾经坐着马车从那里路过,入眼的便是广阔的草原,绿的舒心,那一刻她就有了住在北襄的心,一盼就盼了一年多。不过好在只有半年,她就能带着所有的积蓄,去另一片土地开始新的生活。 夜黑的快,她想去东边的寺庙里拜一拜佛,歇一晚,结果没想到,刚走到拐弯的地方,就给人拦住了,来的是个男人,覃江月认识,曾经就带着人来堵自己,不过上次是和江南一起,这次孤身一人,她还真的有点虚,面不改色的往回走,一把被人拉住了手臂,力道很大,她撞在一边的墙壁上,肩膀生疼。 覃江月张了张嘴,还没来的及大叫,就被捂住了嘴,只能不断的挣扎,那男人说:“覃江月,你装什么清高?平日里几百金都买不到你撤去帘帐,看来还是得用硬的啊!” 她慌,用脚不断的踢地面,就想发出点声音让别人听到,可男人抗着他往巷子里跑,她这下是脚碰不到地,嘴也被堵住,拳头打在男人的背上,她自己痛了,男人都没吭一声。 眼见着就又要拐弯,男人却忽然停下来,被抗在肩膀上的滋味不好受,覃江月胃里一阵翻滚。 “把她放了。” “你是谁?” 就这么短短的两句对话,她只觉得有谁和这个男人打斗,不过半截香的时间,覃江月就被扔进另一个怀抱,宋长林替她扯掉堵在嘴里的布团:“哪里受伤了吗?” 他声音很好听,像风一样轻飘飘的。 覃江月舔了一下被撑得难受的嘴,摇摇头:“多谢。”宋长林松开放在她腰上的手,有些不自在,捏了捏拳头,从背后抽出折扇,拿在手里,那样无措的感觉才好一些。 两人往大街上走,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灯盏,还让街道亮堂一些,覃江月侧脸看去,才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不由扬唇,笑的羞涩。宋长林看清她的脸后一怔,眸子里那抹疑惑转瞬即逝,不禁开口问:“在下长林,敢问姑娘芳名?” 覃江月伸手指了指天边的圆月道:“江月,覃江月。”他心里一松,不知道是期待落空的感觉,还是侥幸的感觉,总之,复杂多许。 他曾经在战后,看见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白长裙坐在琴在尸野遍地的战场里抚琴,那天夜里,寒风刮过,琴声不绝,她没有眼泪,看不出悲伤。宋长林那个时候就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做到那么坚强。只是此后,再也没见过那个姑娘。 覃江月的脸,和她的很像很像。 她倒是认的出来这个白衣男子,就是白日里在楼上望下看时,那只给孩子几文钱的公子,当时看的不清楚,如今近了只觉得他生的极其好看,斯斯文文的眼里隐约的透露出一股子尊贵的,一股子蔑视,与他本身的清淡有些相驳。覃江月推测,这个长林身份不凡。 想到这个,她只拉了拉他的衣袖同他说:“你白日被人讹了,那个孩子三天两头就断手断脚,那一家子合伙做戏罢了。” 宋长林笑笑:“我知道,所以只给了几个铜板,那姑娘当时在围观?”她摇头否认:“在楼上,四季阁知道吗?我是那里的琴师。” 这回倒是换他摇头了,覃江月看他的眼睛:“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四季阁,长林,你不是昭齐的人?”听她喊自己长林,对上覃江月的眼眸,他不由的侧脸,点点头:“我是北襄人,第一次来昭齐。” “你是北襄的人啊!那你来昭齐作什么呢?如果我在北襄,就一辈子也不离开,在草原上住着,养一群羊和一匹马。”她脸上透露着向往,笑的很甜,覃江月是个美人,尤其那一双眼睛,含了湖泊一样,清澈的很,宋长林觉着她挺有意思,问了她一些话,两人走到一处溪边,溪水倒映两人的身影。 这一夜,覃江月将自己所有对于北襄的美好向往都说予了宋长林听,在她看来,好似又离着北襄近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