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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俊声又走到月秀她们近前,有些埋怨地说:“虽说红秀病了,月秀呀,你让莲儿出来帮忙的事,她知道吗?我猜你一定没告诉她,你又不是不知道,莲儿可是红秀的命根子。她是断然不会让莲儿出来做的!”  “刘大人,您这也有日子没来了,所以当然不知……我这也是没办法。上月底,灵秀说,收到家书,姑母去世。她自幼丧母,父亲便将她寄养在姑母家中,姑母对她那是比亲闺女还亲……后来父亲又出了事……这些您知道的,我就不多说了……所以她说,必须回去奔丧。这是人之常情,我也不能拦着……恐怕她这一来二去的,怎么也得个把月才能回来。她这一走,我这院子里生意不知冷清了多少。结果又被那了不起的柳夫人来大闹了一场,这红秀又气得病倒了……这下,我简直都是手忙脚乱的,这几年虽说红秀已经不挂头牌了,可是这院子里的生意,还得多多倚仗她来□□新人。她这一倒下,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就是,接您差事的时候,我们月姐也差点晕过去呢!”花秀在一旁接过话茬,她的伶牙俐齿在天香阁可是出了名的。刘俊声越发奇怪,他的同窗故友柳文庭的夫人王氏出身书香门第,年轻时堪称才貌双全,后来又嫁给了这位江南名士为妻。他们的婚姻在当时的文人圈中,也算得上一段佳话。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柳文庭病逝,王氏青年守寡,独自抚养儿子柳梦云,一个女人持家不易,因此这家境也不比从前。幸好有刘俊声等好友帮衬,这孤儿寡母的日子也还不算太艰难。何况,这柳梦云自幼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他不贪图玩耍,总爱独自泡在家中的藏书屋中如饥似渴地阅读,而且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刘俊声等人都非常疼爱这位世侄,时常敦敦教诲,看到他,仿佛就看到故友柳文庭。母亲王氏自然非常欣慰,而柳梦云对母亲也是十分孝顺。柳家可谓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刘俊声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柳夫人王氏竟然会跟天香阁这种勾栏院产生了交集。  月秀和花秀知道他心中疑惑,莲儿一直低着头,都不敢看他。花秀便开了口:“大人,这事的起因还得从莲儿说起……”  这下刘俊声更糊涂了。他望了望一直低头的莲儿,倒真象是犯了什么大错似的。莲儿从小就没有父亲,全靠母亲一人抚养。她自幼胆小。母亲殷红秀对她管教得十分严厉。当初,她是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来到天香阁。刚刚接手天香阁的鸨母李月秀见她们母女实在可怜,便收留了她们。殷红秀本不是杭州人。此前也是做过歌妓的。后来与一陆姓书生相识相恋,一来二去,便有了这么个女儿。然而,那陆姓书生终究是始乱终弃,另娶他人。饶是如此,殷红秀竟然还是让女儿随了父姓——陆清莲。再后来,殷红秀在杭州勾栏圈中越发红起来。她精通琴棋书画,当时是红遍了整个杭州,甚至是整个江南,引得许多达官显贵、风流才子趋之若骛,纷纷拜倒其石榴裙下。自然,这位风流倜傥的刘俊声知府,也是其中之一。即使如此,殷红秀却一直不愿女儿陆清莲成为像她一样的人。为了女儿,她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脱离贱籍从良,让女儿过上一个普通的女孩应该过的生活——长大以后可以嫁个好人家,做一个贤惠的妻子,然后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一生平平淡淡,干干净净——但是这个愿望能实现吗?  殷红秀是刘俊声的红粉知己。多年来,她的心思他自然了解。陆清莲是个非常乖的女孩子,他一直像对待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她。随着女孩一天天长大,出落得简直芙蓉般娇嫩多姿。殷红秀的心思却一天天沉重起来。女儿已经十四岁了,不想她走上自己的老路,因此她这个做娘的刻意没有□□她学习自己的才艺——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是教她认认字,还让她学习女红。因此,陆清莲虽然识字,但读书不多。还有,她绝不允许女儿去接触男人。女儿是在这天香阁勾栏院中长大的,小时候,母亲总是将她一个人锁在房内。饶是外面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她只能一个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呆呆地等着娘亲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身边,她才能踏踏实实地睡着。小时候,她的胆子很小,一般不敢一个人单独睡。现在,十几岁的她已经是妙龄少女,再怎样说,也不能总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李月秀和明花秀等众姐妹也苦劝了殷红秀许久,这个做娘亲的才同意不再关着女儿,但是仍然不许她随意去前院和中院,更不许她随意外出。没想到,女儿这一不关着,一下子就惹上了这么多麻烦事。可怜的女儿心中十分愧疚,一直觉得娘亲病倒都是被自己害的。  明花秀是天香阁的另一根台柱,现在也是李月秀的左膀右臂。歌妓这行,就是如此,殷红秀人到中年,慢慢地也就淡出了。如今天香阁的头牌名叫童灵秀,是殷红秀一手□□出来的得意弟子。她虽不教授女儿才艺,却将一身本领悉数倾囊,教授给了童灵秀。因此,这年仅十八九岁的少女在圈中迅速蹿红,很快地就挂了头牌。  刘俊声正想多问问,捕头魏琦却急匆匆赶过来,回禀道:“大人,那个叫‘木耳’的将军到了!”  “什么‘木耳!’”刘俊声轻声斥责他:“是伯牙吾台.燕铁木尔将军!你是衙门里的老人了,别总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一旦习惯成自然就会惹祸上身的!好了,本官已知晓,随后就到!”  魏琦吐了吐舌头,转身先离去了。刘俊声忽然想起刚才通译所说,燕铁木尔将军好像想找个安静的处所休息,想好好睡上一觉——还说找个唱“催眠曲”的就行。他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陆清莲。他知道,殷红秀从没□□过这个女儿。但是,他也知道,殷红秀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女儿偷学了她不少才艺。当然,刘俊声也偷着教会了她不少曲子——甚至还有其他的,比如说诗词歌赋。他很做就发现,其实这女孩很有天分。私底下,陆清莲经常偷偷地向他请教。而且不仅仅是他,恐怕李月秀和明花秀也早就知道,唯独她娘亲不知道——可是她究竟怎么得罪了王氏呢!这个问题他现在没时间考虑,但是这孩子出现在这种场合,毕竟不妥。难道让她去宴席上陪客,喝酒或唱曲,那些蒙古鞑子是什么德性,他心中比谁都清楚——见到如此标致的女孩子,岂会轻易放过她!她可是红秀的命根子!这绝对不行,红秀是自己的红粉知己。自己当然有义务,必须的要保护好她的女儿!刘俊声思忖到此,于是说:“刚才燕铁木尔将军的属下来知会,说是将军身体不适,有些不胜酒力,因此不会参加宴席。本官会安排他在另一侧舫中歇息,他说想好好睡上一觉……找个会唱曲的就行。我看,就让莲儿……”  “啊!这哪行!”明花秀一下子火了,“你说让莲儿去伺候他睡觉!”  “放肆!”刘俊声厉声喝道,“本官岂会做这种事!”  “花秀,你!”李月秀狠狠瞪了她一眼——说话这么没把门!  刘俊声沉了口气,接着说道:“本官是想,这将军是蒙古人,是几月前从大都来江南剿匪平叛,如今是准备得胜还朝。他们来到杭州是准备取道京杭大运河,走水路回北方。按照惯例,我们这种地方官吏,应该尽地主之谊,也是慰问前线将士,所以才安排了今日的盛宴。但是将军本人说了,因为身有旧伤,而且数月征战,非常疲惫,不想参加宴席,他想找个人去弹琴唱曲的……他是蒙古人,其实不懂我们汉人的音乐,只不过想一边听曲,一边休息罢了。”  “哦,原来是想听曲睡觉,他都多大了!”明花秀轻蔑地哼了一声,“那,倒是找谁去都一样!”  “所以,本官想,就让莲儿去吧!反正只是弹首曲子,弹完了,尽管走便是。等那将军醒来,恐怕宴会早就结束了。”李月秀和明花秀相互对视,点了点头。    陆清莲被刘俊声和魏琦领着,缓缓进入了那豪华画舫旁边的一艘略显窄小些的侧舫内。舱门口有四名士兵把手。那四人身着蒙古军服,手执弯刀,身材魁梧,长相更是穷凶极恶。陆清莲偷偷地瞄了瞄他们,然后就吓得低下头,抱着琴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如果是她自己,是绝对不敢来的,还好有刘俊声和魏琦照应着。她才十四岁,尽管长在勾栏院,可是她的娘亲从不让她随意接近男人——更不允许她走上自己的老路。只是最终母亲的百密,终有一疏,原本就天生丽质的女儿,已经渐渐长大,身边已经围绕了不少的追求者。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如何招架这些呢,她惶恐,紧张,不知该怎么办——就在这时,还发生了那件事。这样一个懵懵懂懂的姑娘,还不懂情为何物,更不知人情冷暖,就这样无辜地变成了一个勾引良家少年的“狐狸精”。她羞愧、懊恼,根本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把自己的娘亲气得病倒了。她认为这都是自己的错。她弱小得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从没想过去改变什么,或者,什么能改变她自己。今日,她独自走了进去,或者,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去面对一个未知而陌生的世界。也许,这就是她,陆清莲的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