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金陵城最热闹的地方,当属上墟市,而上墟市最大的酒楼,便是风满楼。 风满楼的掌柜齐如山曾是北方大户,三年前因得罪了地方官府举家逃来金陵。是个明白人都知道,若不是此人在金陵城有强大的靠山,哪能在这皇城之中安家落户,生意还做得如此风生水起。 今时今日,能在风满楼中坐上一坐,不仅被认为是一种极为风雅的时期,更成为了一种身份的象征。所以京城的公子哥们便经常在风满楼喝茶聊天。 “哎!”徐晃放下酒杯,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孟孝德,“看楼上,看楼上,靠窗的那边。” 孟孝德正喝得半梦半醒,随意往楼上瞟了一眼便惊得再也挪不开了,“唉?这是哪家的小姐?我之前怎么听都没听说过?” 徐晃拍了孟孝德的脑袋一下:“我说你是酒喝傻了吧,以咱们三个的家世,这要是哪家小姐咱仨能不知道啊。我看是哪家青楼里新来的姑娘吧。” 孟孝德把徐晃推至一边,起身整了整衣衫:“甭管是谁,待本公子前去调戏一番,二位兄台,承让了。”孟孝德说着还向两人施了个礼。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照一把把孟孝德拉了回来:“我说,你们两个是真喝多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能在这里的楼上雅间喝茶的人能是寻常身份吗?” 孟孝德一甩袖子甩开高照:“能是什么身份,大不了是你我这种身份罢了。” “孝德兄且慢。”徐晃也拽住了孟孝德,手向门口一指,示意他看刚刚走进来的中年人。 他三人经常来这里,孟孝德自然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中年人就是风满楼的老板。据说这个齐老板不善商,风满楼也是完全交由手下人打理的,平时也不过是几个月来风满楼查一次账,今天突然过来,孟孝德先是隐隐觉得与楼上的女子有关,果然见他急匆匆地上了二楼。 齐昆身份上是风满楼的一个伙计,实际上却也算得上是半个掌柜。风满楼的日常事宜,小事上均由他做主,大事上也是均是由他汇报给齐老板,再一一安排给手下人的。 风满楼一楼是为寻常来吃饭喝茶的普通客人准备的,但若要去二楼就得看你的身份地位了。风满楼开张三年,迎来送往,齐昆自是练就了一副识人的好眼力,楚天一进门,齐昆就将其引去了二楼。 楚天今天起了个大早,避开了所有人的注意,又因不熟路在大半个金陵城转了好久才找到风满楼的位置。她来风满楼自然不是为了喝茶听曲,自然而然地就跟着齐昆往楼上走去了。 “小姐在楼上雅间稍后,齐伯稍后就至。” 楚天看了看齐昆卷起袖子露在外面的疤,看样子应是近些日子的新伤,没有说话,到了二楼也没有直接进雅间,只随便就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齐昆没有劝阻,只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只等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齐如山就到了风满楼,齐昆就随在他的身后。 齐如山见到楚天,先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后向她行了个礼,依旧躬身,“请小姐移步内室。” 屋门紧闭,齐昆在门外守着,几步之内都不让近人。楚天找了个位置坐下,齐如山却不走进,撩衣跪拜在了楚天面前,“属下拜见宫主。” “齐伯快请起。”楚天抬了指了指旁边,“齐伯坐吧。” 齐如山缓缓起身在一旁坐下,“早知宫主到达金陵,本应属下前去探望,劳烦宫主雪天跑这一趟,是属下的不是。” 楚天温和一笑,“无妨。” “想上次见到宫主,还是八年以前,转瞬八年已过,宫主竟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 楚天笑了笑,“小时候齐伯总说我性情顽劣,像男孩子一般,没想到齐伯也有用‘亭亭玉立’四字形容我的时候。” 齐如山失笑地摆了摆手,“宫主说笑了。” “我此次来是有事,那边梅宗主的身子情况还不稳,我不能待太久。”楚天说完,斟了一杯茶水递给齐伯。 齐伯双手接过:“宫主有事尽可吩咐。” “你在金陵待得时间久,可知道如若我想在金陵城得到一批私火,可有何途径?” 齐如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了些许说:“宫主初到金陵,可能不知,自誉王被封为七珠亲王后,太子与誉王的夺嫡之争日趋明朗,为赚取钱财,太子与原户部尚书楼之敬勾结,在漕运直达的官船上夹带私火,又在北门边的一个院内开设了一个私炮坊,属下之前在这里走过些生意,有些手段可使。怎么,宫主要用□□?” “没有,昨夜言国侯的公子送来一些岭南的柑橘,我在上面察觉到了硫磺的痕迹。想来是因有人在官船上做了手脚。” “这些官船原就是载鲜果、香料、南绢之类贵宦之家新年物品的,难免粘上些硫磺气味,宫主嗅觉一如小时一样灵敏。”齐如山顿了顿,继续说,“梅宗主的身子还没有好吗?” 楚天轻叹了口气,说:“原已经好多了,只是他人在故地,看到故景故人,难免心中郁结。但我和晏师叔都在,不会有事的。” “有宫主在,梅宗主自会平安无事。只是虽然梅宗主才思机敏无双,可金陵城毕竟是梅宗主的故地,难免受到过往心愫干扰,这金陵城的局势又这般紧,恕属下多嘴,宫主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梅宗主多多筹谋才是。” 楚天没有说话,这件事齐伯不提,也早已在楚天的脑海里徘徊许久了,只是她在廊州应允过梅长苏,在他身边,只做一名医女,绝不干涉他在金陵所谋之事。虽然当时是为了待在他身边胡乱应下的,但她一旦做下,梅长苏也真要就此事把她赶回北燕她也奈何不得。其实,此事无所谓应下什么,只要事情做的不过,大不了挨一顿训也就罢了。 齐如山见楚天没有说话,继续说:“其实江左盟安排在金陵的眼线众多,若宫主不想太多惹人注目,属下可在运河青舵和脚行帮里安插些我们的人。” 楚天低眸想了想:“不要让江左盟的人发觉。” “是。”齐如山应道,“初儿姑娘一直跟随宫主左右,宫主此番来金陵怎么不见初儿姑娘?” “宫中有事,我让她回去一趟。”楚天说。 “那宫主岂非无人照料,属下安排……” “齐伯,”楚天将齐伯的话打断,“苏宅里一切都不缺,初儿过些天也就回来了,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齐伯笑了笑,“也是,宫主已经长大了。可属下看着宫主一天天长大,在属下心中,还总觉得宫主还是个孩子。” 楚天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看茶色应是上好的碧螺春,但楚天天生对茶无感,也品不出什么,又将茶杯放回桌上,神色有些黯然:“这些年,爹娘没有再跟你联系过吗?” 齐如山面露愧疚之色:“属下无能,四年来竟无老宫主和夫人半分音讯。” 楚天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面色上看不出什么波动,淡淡地说:“这也怪不得你,那两只老狐狸若不想被我们找到,我们就是把天地翻个个儿也找不到。”毕竟他们对青木宫的手段太过了解了。 齐如山也叹了口气。 突然,楚天转头看向了窗边。齐如山心头一疑,也转头看了过去,窗户依然是紧闭的,但有一小团蓝幽幽的光点不知从何处飞了进来,倏地一下就来到了楚天面前,上下乱飞着。 齐如山看了看楚天,楚天的脸色明显变了,急忙问:“怎么,是宫中出了何时吗?” 楚天抬手先稳下了齐如山,“不是,应是苏宅出事了,我出来这趟也够久了,先回去了。日后若有什么事,我会让初儿过来,我自己便不过来了。” “是,属下恭送宫主。” 楚天微微点了点头,披上斗篷就快步离去了。齐如山看着楚天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心生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