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花今天可气坏了。 　　她忙着把她的粗布袄子穿好，登上那双缝缝补补多少层的千层底，一个轱辘下地。骂骂咧咧的下地开工。　　她平时也就一刷盘子捡桌子和面抻面抻油条的，今天大师傅老付头早上五点半点了还没醒，那你说这活儿谁干！　　没办法。她只能先把热水烧上，自己先和面蒸包子蒸馒头，这片也不是什么唐人街。周围就算开车二十分钟都找不到第二家中式饭馆。等都收拾完了，七点多。门口那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跟狼狗的串儿长得跟秃尾巴狼似的大狗扑进来就得要吃的。　　行行行。服了你了。她连拖带拽把狗拽出去。昨天的剩菜剩肉拿清水淘淘。然后一边撸狗一边捶自己酸炸了的老腰。　　现在这世道乱呐。像她这种穷掉底儿的华裔女孩要么做鸡要么出力。想了想还是做苦力比较靠谱，但是她还真的觉得自己压力受不了了想去做鸡——　　等她擦抹完屋里屋外十几条桌椅板凳的时候。一敞穿黑对襟褂子的白头发干瘦老头嘴里咂吧着烟袋溜达出来了。　　“金花诶，这么早起来了？”他往门框上一靠，看着姑娘忙里忙外。　　“今儿老付头没起来。这不，我就寻思也不能荒了买卖，该干嘛干嘛。”她正在架锅蒸包子炸油条。胡老爹看她那拙笨的架势。过来搭把手。把两口锅架上看着烧油。让金花跑去门边去剪海带。　　“这包子样式有点惨诶姑娘。老付头能捏十八个褶。”　　“得了胡老爹，您别为难我了。我以前也就点个豆腐脑和面之类，今天是我第三次包包子。”金花把海带剪好了，拿个大盆开始拌凉菜。“我这破手啊，就属驴的不分瓣。没招儿”　　“没事没事，能吃就得。”胡老爹一仰脖把烟高高的吐出去。看着烟出神。“老美看不明白咱们捏成啥样。”　　老美还算比较怠惰的。七点半了附近的中国劳工啊。亚裔职员开始过来，这金花，这大高个宽肩膀，北方女人的大骨架子在一群东方男人（如果是中国人，南方人居多）堆里特别瞩目——女的显个。所以更明显了，当然不乏有想占她便宜的。那没招儿。旁边就是热油，这虎玩意儿真的敢捞热油泼人呐。　　“来来来！喝粥往屋里。今天粥锅没支外面！新来的海带。”“Allright,I see.here here.Nue Please！”　　乱七八糟的里外里坐了几十号人之后。她和胡老爹就变成了陀螺。起来晚了的老付头赶紧包馄饨下拉面。还有一个哑巴伙计四个人忙的恨不得多长几只手。　　“哎呀妈呀赶紧的。八点半左右老美上人咱们轻松一点。”　　“胡老爹咱吃相可不能这么难看哦。这每天这么多钱赚着。还这么想会让他们伤心的——付大爷！一碗菠菜馄饨！四个萝卜包子两碗碴子粥打包带走！带去哪儿？——stark？？？ok两条街外Stark集团的那个办事处是哈！小九！去送货去！吃好了哈，去胡老爹那儿结个账我撤一下碗。”熟练的语言切换后。擦桌子毛巾揶裤腰带里，她看了一眼里屋的破表——还行。一会儿老美该上人了。　　“Hey,Sweety给我来碗——呃——”　　“豆腐脑包子油条馄饨碴子粥大米粥油饼馄饨云吞面要哪个？”她上下打量这士兵，团团脸，湿漉漉的大眼睛，像一只懵懂的小鹿。继续低头抻油条。　　“我要米粥和肉包。”他从身后拽出来一个穿着肥大旧夹克的金发小个子。小个子明显有点害羞。尴尬的朝她点头问好——可惜了刘金花忙着抻油条。根本没理他。“然后给他来个馄饨。”“付大爷！一碗馄饨！”然后迅速转头语言切换:“米粥在屋里的灶上，你进屋去。对了小伙儿你也进去吧。俩人就个伴。”　　“今天新来的？”军官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来了一个星期了，是你好久没来了吧。”刘金花最讨厌这种没话找话的。　　天气不热乎，士兵把手靠近蒸笼。刘金花也不知道为啥今天火气这么大。直接开怼:“今天包子里头葱比较多。基本都一股葱味儿，你要是不想成为移动香肠可以继续熏。”　　士兵没寻思这姑娘火气那么大。有点尴尬的准备往店里走。顺带给了一个潇洒的飞吻——可惜姑娘忙到发疯根本管他。　　今天老美也不知道为什么人这么少。　　她抻着脖子看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一会儿闲了，她就搬俩马扎。一个归她一个归胡老爹，准备坐门口看摊和看着大师傅老付头炸油条。　　“Bucky你来啦？”胡老爹探着身子对店里坐着的士兵举着烟袋锅打了个招呼。　　“嗯哼，两个星期啦，征兵，报道，拿东西，所以一直没来。”团团脸士兵大口的吃着包子。喝着粥。　　“身边这小伙你也好呀？”胡老爹看着那小伙儿，哦哟这瘦的。一脸痨病鬼的样子。“老美还说咱们东亚病夫呢。他们不也总有这样的么？”他换成了带着广东口音和东北口音的中国话跟刘金花低声嘀咕。　　嘴碎如刘金花也觉得尴尬。“胡老爹，人家生病长不高也不是自己乐意。就跟我一姑娘五点七四英尺一样，您要总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诶我就快乐快乐嘴怎么了我”。他觉得。难得见到一个比东亚病夫还病夫的老美，这个开心哦，站起来遛遛达达的去人家桌子旁边。“我天哪，这小可怜，吃这半天才吃四五个小馄饨。有这工夫金花能一顿吃四个大包子两碗粥。”　　金花自己捡了四个土豆坐门口削皮，差点没鼻子气歪了。　　“胡老爹咱不够意思哈。这三四个小伙子的活儿我来干。你问他他行吗？我不多吃点怎么办？”两个人都是嘴上缺德带冒烟的。根本没在意当事人怎么想。直接拿英语开始怼上了。　　这小伙儿真可怜，这顿吃的花钱又受罪。脸色有点发青。吃着吃着脑袋都要埋桌子底下了。　　刘金花渐渐脑子回来了。“Sorry，Idon't mean to.”觉得这样也不是事儿，挑了两根油条拣了一碟小咸菜。“没事没事。个头这东西，早晚能养好。我二十二的时候……ummmm”她突然感觉自己说的有点走嘴。“今天油条超好吃。油又新鲜，你赶紧吃吧。”　　“谢谢！”小个子管理好了表情抬脸微微一笑。那笑容阳光的很，齿白唇红的。原来低着头还没发现长得不错诶！　　“你……”刘金花正好跟他对视就是一愣。“你眼睛真漂亮……蓝色带绿色……像海！ummm总之形容不好！总之很漂亮！”　　女人真是神奇的生物……“谢谢……哈……”被她的一惊一乍吓到蒙圈的小个子如此说。　　……　　等刘金花削完了土豆回屋的时候，小个子才吃完馄饨。　　老爷子坐他们桌边。正拉家常呢。　　“分哪儿去了啊小伙子？”　　“107步兵军团。”Bucky坐着边剔牙边回答。　　“待遇怎么样。听他们说都还不错。”　　“那能错的了吗。死亡率挺高的，断头饭都吃不好有什么意思。还有长腿姑娘来跳舞。”　　“哎，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做"宁当太平犬，不做乱离人"，现在狗还能随便有窝住有洞躲，人就不行了。希特勒那个□□养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过来，不过我觉得日本小鬼子打过来的可能性比较大。三一年的时候我在东北倒卖过山参。那阵满街日本兵横得很。这要是让德国鬼子进来就更惨了。”　　“那我们能怎么样，”Bucky摇头苦笑，“我们不上去让女人孩子老人挨刀挨枪子吗？不可能的。今天这边又开始征兵了，亚裔都有填上去的。”　　“对啊……这年头都不容易。”　　咚咚咚。　　“来丫头把菜板端出来剁骨头来。咱们聊天呀。”　　刘金花正觉得苦闷呢，乐不得把菜板子端出来剁。　　Bucky越看这金花。越觉得。嗯……　　“金花？”他费劲的发音。　　“Golden flower。寓意漂亮，富足的女人。”胡老爹磕了磕烟袋:“金花今年十八了老姑娘了。国内的时候也没婆家，出来的之后我看这周边都参军也不好帮她找，万一守寡万一带个孩子。还不如老姑娘一辈子呢，要不，你看看你认识啥后方工作的年轻人不。”　　Bucky大白牙一呲。“不是我说难听的话哈。也就以我为代表的少数人不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现在东方女人在好人家眼里还是排不上号的。有钱人觉得东方女人适合做玩物……而且……”　　咚咚咚——　　他看着两刀断大骨头的刘金花。　　这骨头架子。这臂力。这……　　“大概是没得地方嫁了。”　　“I beg your pardon？”咚。金花以为他们在说啥重要的事儿。就没注意，还特别希望对方回答一下，就举着刀问——那他妈的谁能回谁敢回？　　“Nothing honey！”　　“对了Steve，”Bucky苦口婆心地劝小个子。“过几天，我带你去约会，千万别再怯场了。那女孩子非常适合交往，还会烤小甜饼。电话公司工作，希望咱们双人约会能顺利点，好么？”　　小个子本来在闲聊中已经开始放松了，一听到约会，又开始浑身发紧。　　完犊子。刘金花看着那小伙儿的状态。就知道肯定不行。　　……　　今天只赚了周围上班族的，年轻力壮的工人都不见，新作汉堡也没卖出去。胡老爹在那儿感慨了一番乱世。中午还有三个大规模订餐的。一个送办事处一个送大厦，一个送去汽车展台。今晚好像什么公司有活动。一气儿送出去四十多份。光是倒泔水桶刷锅水就倒到半夜。　　刘金花勉强擦了擦身子。往床上一倒。只出气儿不进气儿了。　　“今儿也算是奇了怪了。接了五个个科学相关的外卖大单，两次stark的办事处，两次大厦，一次展会……早上跟那个叫Bucky的士兵还斗嘴了，长得挺好看的……我咋就没想开不对人家态度好点……叫Steve的那个小伙儿神矮了好像比我矮一头……等下！！！！！”　　她腾一下蹦起来。　　STARK！！！！！！！！！！！！　　握草STARK？！！！！！！！！！！　　BUCKY！！！！！！！！！！！！！　　STEVE！！！！！！！！！！　　HOLY SH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