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天气预报所料，周三一大早就天色阴沉浓云密布。　　过于暗淡的室内光线导致了过于懒散的早起时间。　　等到夏苒从按掉闹钟后的小睡中惊醒的时候，已经只剩下穿上衣服飞奔到教室的时间了。　　　　上午第一节，选修课，阴雨天……　　夏苒琢磨着这几个消磨意志的名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拉开门，看见了正在换鞋准备出门的梁博士。　　“……”　　　　梁博士的目光蜻蜓点水似的在还穿着睡衣的夏苒身上略过，微微挑了挑眉：“你不会是想逃课吧？”　　“……怎么可能？”夏苒立时装傻充楞。　　也就是稍微迟到一点而已……　　　　梁博士显然把这当做了一句保证，点点头：“待会儿教室见。”说完转身迤迤然出了门去。　　只留夏苒一个人仰天长叹，怎么会有这种孽缘，和自己课表上上午第一节选修课的助教同住一个屋檐下？　　　　她手忙脚乱地换上衣服，随便抹了把脸就冲出门去。　　等冲到了楼下感受到阴沉潮气才想起忘了拿伞。看了看表，已经没有时间上楼去拿了。　　……算了，反正眼下还没下，先去了再说。　　　　她是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的，即使是从隔着一百多个座位的后门溜进去，她还是感受到了来自讲台上的某道目光。　　……就因为这道目光，就算整个学期不点名，恐怕她都甭想迟到早退缺课落堂。　　　　有些意外的，在上次坐过的那个位置上，已经混成了熟人的沈同学正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坐。　　夏苒迟疑了一下，还是猫腰走了过去。　　　　她挪进座位，把书包塞进课桌，呼哧了半天才把气喘匀。　　“这次换你迟到了。”沈同学微微笑。　　“……”夏苒点头。原本是打算不出现的……　　　　讲台上，老教授拿着话筒开始讲起了人际交往中的认知知觉和印象管理。　　所谓重要又难变的第一印象，老教授如是说：“对于你们这个年龄来说，需要注意第一印象的场合就很多。比如，相亲。”　　底下一群大二大三的师弟师妹们闻言都咯咯地乐个不停。　　　　夏苒也朝刚吃过一顿疑似相亲饭的沈忱笑眯眯。　　沈同学敲着手里的水性笔，假装认真听讲目视前方。　　　　……好像周六那一场气氛融洽的午餐会以后，这两个人的态度都是这样不温不火不急不躁。也不知道这重要的第一印象究竟作用在了何方。　　　　老教授循循善诱细细讲解：“这才第二节课，现在坐在一起的不少同学都还是第一次见面吧？你们可以相互问一问，对彼此的第一印象到底怎么样？”　　一阵面面相觑的沉默过后，教室里响起了嗡嗡的讨论声。　　　　就在夏苒犹豫着要不要找坐在另一边翻着篮球杂志的结实男生参与讨论之时，沈同学就已好整以暇地转过身来。　　他问夏苒，神情认真：“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怎么样？”　　　　夏苒仔细想了想，发现那才是一周前的事。　　没想到短短一周的机缘巧合，他们两个就混成了一起作业一起听课的哥俩好。　　“挺好的。”她照实回应，“很干净很客气，还有点文艺范儿。一点没看出来你是学建筑的。我呢？”　　　　沈同学闻言垂眸笑笑：“要听实话么？”　　这是什么话？“……当然了。”　　沈同学的表情认真了些，像是在回忆里遣词造句：“印象还不坏，就是人颓废了点。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就跟……失恋了一样。”　　“……”　　　　沈同学的表情太过逼真，弄得夏苒心头一阵纷纷扰扰。　　是她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还是他凭着后来知晓的蛛丝马迹猜到了缘由故意这样说？　　不过那时候心情不好是真，如今既然下定了决心要重整旗鼓，就干脆放下患得患失试着正面面对。　　　　她朝沈同学扯了扯嘴角：“嗯，确实是失恋了呢。”　　沈同学却好像对她的坦白丝毫不觉意外，笑容可掬地朝她点头：“恭喜你恢复自由。”　　夏苒满心淡淡的忧伤被他一句话逗乐了：“嗯，freedom.”　　　　“刚刚的第一印象我还没说完。”沈同学见她乐了，又继续正经道。　　“嗯。”夏苒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虽然没精打采了些，可人很热心，也很好说话。”　　“……”　　　　夏苒几乎忘了那天自己要手机号就给手机号问男朋友就老实答没有的好说话模样。　　大概是全副心神都用在了躲避梁博士的目光上了，所以对自己这热心又好说话的第一印象还多少有些距离感。　　　　教室里的讨论还在继续，夏苒顺着这第一印象的话题没话找话地问起沈同学：“那你对姚姑娘的第一印象怎么样？” 　　以为对话结束了的沈忱重又转过脸来瞧着夏苒，被发梢压得有些沉沉的目光闪了闪，微微笑着：“她又不在，问这个干嘛？”　　　　他越是不说，夏苒越是好奇：“就想知道你还会不会约她出来？”　　沈忱被她的直白逗得抿唇直乐，却还是坚定地轻轻摇头：“应该不会了。”　　　　“为什么？”明明那天的气氛很不错的说，怎么一转头一个两个的都变得矜持又疏离。　　夏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没羞没臊地追着一个刚认识了不久的男生问他这么隐私又八卦的问题。　　　　大概又是那种任何年龄段的女人都有的八卦心态。　　或者还有一点不可言说的更隐秘的多心打算——要是姚姑娘有了个中意的男朋友，那关于她和杜老板的那些奇怪联想是不是就能自动消失了？　　　　被问及的沈同学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讲台上的老教授就叫停了纷纷扰扰的讨论。　　沈忱朝她无奈又庆幸地笑笑。　　夏苒：“……”为什么总是听不到真相。　　　　老教授谈笑风生字字珠玑，一堂课很快又见了底。　　最后一点时间留给了上次布置的小组作业，上一堂课就说过会抽出时间来抽查点评。　　当看见是架上了眼镜的梁博士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夏苒莫名涌出了一股危险的预感。　　　　显然在座的学弟学妹们和她有着截然相反的心理感受。　　长手长脚一身衬衫长裤的梁博士往台上一站，一百多人的大教室里就不知从哪个角落开始噼里啪啦地响起了伴随着口哨声的巴掌声。　　　　讲台上的梁博士解开了袖口的衣袖松松挽过手肘，一脸专注地等着笔记本上的资料打开，一点也没有在一百多号陌生面孔前讲话发言的紧张情绪。　　……这家伙，真是个教授讲师的好苗子。　　　　梁博士已经挑出一份作业讲评起来。　　过程是匿名的，不过一开头夏苒就还是松了一口气——那不是她的作业。　　　　她对自己多心的紧张也有点无语，明明说的写的都是和自己没关系的旁人生活，干嘛还要怕被拿出来当众评点？　　最后，她把这归结为一个“只要写的作文被老师拿出来当众朗读就一定是被当做了反面教材”的作文后进生的心理阴影。　　　　讲台上，渐入佳境的梁博士不徐不疾地点评着挑选出的那份作业。　　偶尔冒出一两句疑似玩笑双关的言语来，引得底下咯咯咕咕地笑出几声来，自己却似毫无知觉地依旧板着面孔，讲得严肃认真头头是道。　　那是和导师杨教授全然不同的风格。　　　　夏苒原本还掐着手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盼着赶紧下课，没想到也渐渐被梁博士的讲解一点点吸引了去。　　那是她没见过的梁博士。　　一个站在讲台上面对着众人侃侃而谈的梁博士，和那个每天高冷寡言惜字如金的室友梁博士一点也不像同一个人。　　……怕不是被外星人附体了吧……　　　　教室外响起了呜哩哇啦的下课铃声，窗外已是浓云暗淡阴雨绵绵。　　梁博士的讲解还剩了一个结尾，意犹未尽的捧场观众们一致要求他讲完了再下课。　　　　因为要顾及大家奔波校园更换教室的时间，梁博士最后的结尾只能草草。可短短十几分钟的出场便有如此人气，也算是成就不小。　　有课的早已拎着包拿着伞挤挤攘攘地出了门去，没课的便有不少闲来无事挤上讲台去，半是好学半是凑趣地和老教授梁博士讨论个把生活问题。　　　　夏苒看看外面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的淅淅小雨，琢磨着是不是要顶着书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冲出去。　　那边，还有一节课的沈忱已经收拾好书包准备换到别处教学楼上课去了。　　　　他看看还瞅着窗外发怔的夏苒：“你是不是没带伞？”　　夏苒回神，不好意思点头。　　沈忱晃了晃手里的折叠伞：“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夏苒说她要到图书馆去，这是昨天就打算好的，她想去找几本工作相关的专业书来看。　　那个方向正好和沈忱要去的教学楼南辕北辙。　　沈同学不甚介意地耸肩：“没关系，我先送你过去。”　　　　建筑系的专业课向来以严格凶残著称，夏苒是有耳闻。　　因为她这不怎么要紧的一趟行程耽误了沈同学的正常课程，那实在得不偿失。　　她朝沈同学摆摆手：“不用了，你赶紧上课去吧。我在这里上会儿自习，等雨小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