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苒到最后也没把秦师兄拿出来做这回的举例说明。　　……她还没做好那个心理准备。　　　　她不厚道地拿周师弟和杨师姐这一对现成案例补了缺。　　就算被梁博士看去了也罢，反正她这伤后未愈的情况他也不是不知道。　　　　倒是一起讨论的沈同学一脸淡定的实话实说，把自己一年前就分了手的异地恋三五成句地讲了个大概。　　还是个清新恬淡的早恋故事。　　　　夏苒是第一次听一个大男生当面讲述自己的情感小故事，即便是周师弟也没有如此正经八百开诚布公地跟她讲过自己的心路历程。　　她挺喜欢沈同学的故事，觉得简直就是这一整组所谓吸引力法则的完美实践。　　……还真有这样听起来像童话似的恋爱故事。　　　　她有点羡慕有这样故事的沈同学，也毫不掩饰地把自己的羡慕写在脸上。　　沈同学被她的星星眼弄得有点无奈：“可惜都是过去时了。”　　“但是回忆很美好啊。”夏苒还沉浸在刚听完的童话故事里不能自拔。　　沈同学笑笑：“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一样。”　　　　他对她的过往并不了解，但是只看那似笑非笑的面孔，又觉得他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什么。　　他的好奇心表现得恰到好处，好像时刻准备着从她可能的不耐烦旁边逃开。　　　　夏苒对这样的沈同学莫名生出些负疚感来——堂而皇之地听了人家的亲密故事，自己却藏着掖着什么也不愿说。　　她迟疑着避开沈同学的视线：“我的经验……就没你那么美好。”或者说是，还没到能回忆出美好的时候。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沈同学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只是顺着她的意思沉默着，动手把两人刚才所说的故事用便于记忆的简单语词标注在笔记本上。　　　　他们还要按照老教授的要求简单分析对方的案例，然后汇总交差。　　夏苒用手机把笔记本上的记述拍照存档，约好了明天中午前把自己写的那部分发给沈同学，由他汇总发邮件给梁博士。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把邮件梁博士这件事推给沈忱。　　……或许只是想推迟自己盗用周师弟感情经历被发现的时间吧。　　　　夏苒一个人拖拖拉拉往老教工宿舍楼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意外地在楼底下遇见了一起下楼来的周师弟和梁博士，俩人都是一副暑热未醒的困倦表情，发型蓬乱的周师弟尤甚。　　……这是刚刚做了什么。　　　　夏苒探头不见身后有杨师姐出现：“你们要去哪里？师姐呢？”　　周师弟朝楼上努努嘴：“她在屋里准备锅碗，我们俩去超市买点东西，晚上吃火锅。要不要一起？”　　　　夏苒原本是打算摇头的，她刚从去超市的那个方向满头大汗地走回来。　　却不防周师弟已经半推半揽地把她带离了原有轨道，转身和他们并肩走在了去超市的路上：“走吧走吧，屋里有乐乐一个人收拾就够了。”　　“……”刚才她就多余问。　　　　“你们的作业讨论的怎么样？”周师弟随口问。　　“呃……还行吧。”当然不能告诉师弟她没心没肺地用了他的故事，即使是匿名的。　　　　余光里，她瞥见梁博士朝她多看了两眼。　　意味深长的两眼。　　……是她自己多心了吧，怎么可能有还没有收到邮件就知道内容的未卜先知。　　　　仨人前后脚踏进学校北门外的生活超市，推着购物车在生鲜果蔬区狠狠地逛了好几个来回。　　杨师姐御笔亲书的购物清单上写明了少肉多菜调料清淡，周师弟还是在重口味的火锅底料前徘徊了好一阵，才一步三回头地被夏苒拖开。　　　　酒水饮料区，夏苒眼看着周师弟把一打罐装啤酒放进购物车，转眼又被梁博士原封不动地拿出去。　　“你晚上要开车。”梁博士的理由正当又充分。　　　　“我可以把车先放这儿，打车回去。”师弟的魔爪再次伸向那打啤酒。　　梁博士拿过对面冰柜里正做着活动买二赠一的纯鲜果汁，不由分说塞在了师弟手里：“就喝这个吧。”　　　　师弟贼心不死地继续朝啤酒伸手。　　梁博士回头轻描淡写地瞧了他一眼：“你是酒精成瘾么？要不要我帮你治治？”　　“……”　　　　夏苒眼看着师弟果真老老实实把手揣回了口袋，第一次发现原来梁博士的专业知识竟然可以如此伤人于无形。　　他好像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开这样的玩笑。　　……果然是个闷骚的品种。　　　　三个人按照购物清单一项项确认完毕，等着蔬菜称重的长队里，梁博士回头问夏苒：“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么？”　　夏苒探头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里望了一眼，摇摇头：“没有了。”再多估计要拎不回去了。　　　　话音未落，那边去挑拣绿叶菜的周师弟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手里还多了半个切好了的西瓜：“我买了这个饭后解渴。”　　……这回是真的拎不回去了。　　　　事实证明，这打虎的亲兄弟搬运起超市的购物袋来也是很有战斗力的。　　夏苒受命抱着那半拉西瓜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前面两兄弟一人拎着两只沉甸甸的购物袋并肩走着。　　　　周师弟的一只袋子里装了果汁和酱料，拎到半路便要歇上一歇。　　走过了几步的梁博士也跟着退了回来，把手里轻一些的袋子换给他：“我帮你拎这个吧。”　　师弟也不推辞，受惯了照顾似的，就朝那只轻一点的袋子伸出手去。　　　　蓦地从小路旁边的花坛里跳出个毛茸茸的物什，落在几步开外的路面上。　　是那只摸不清脾气的姜黄大喵。　　　　周师弟的手伸到半路堪堪转了方向，忍不住朝大喵那边逗弄过去：“啧啧啧，过来过来……”　　说着，顺手从刚放下的购物袋里摸出一小个熟食素丸子放在了脚边。　　　　大喵机警的小眼神在围观的夏苒和梁博士身上逡巡了个来回，然后才迈着旁若无人的轻捷步伐跳到了周师弟面前。　　它低头在师弟的脚边叼起那只丸子，还讨巧卖乖地在师弟抚摸上来的手心里蹭了一蹭，然后才满意地喵喵着离开了。　　　　逗猫从未成功过的夏苒感受到了来自喵星人的深深恶意。　　她朝同样全程被当做空气的梁博士瞥了一眼，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也是收服不了大喵的地球人之一。　　　　梁博士倒是平静如常，只是收回了要递出去的那只袋子，转身沿着小路继续走去。　　周师弟在后面哎呦哎呦地叫唤：“你不跟我换了？”　　梁博士头也不回，凉凉甩下一句：“回去赶紧洗手。”　　“……”　　夏苒看着师弟吃瘪的表情很是幸灾乐祸，猜测着梁博士这是因为嫉妒呢，还是因为洁癖。　　　　晚上这一顿饭一直吃到深夜，杨师姐又是帮着夏苒洗涮了油乎乎的汤锅以后才拖着话多的周师弟告辞离开。　　师弟临走时还念叨着梁博士要早点回家去赔礼道歉哄爸妈开心。　　　　梁博士只是叫他不要多管，到时候自己自然会回家去。　　师弟抓着他问哪月哪天才是那个“到时候”：“是不是要等妈不打林叔叔家女儿主意的时候才行啊？”　　　　梁博士从容地把扒在胳膊上的爪子一指一指地扳开，无情地把亲兄弟的脑袋往外推：“这跟林韵没关系。”　　“可妈还惦记着她呢。”　　“……你跟妈说我现在没空想这个。”　　　　一旁的夏苒反应了半晌，才记起这就是周师弟那天提起的学油画的大家闺秀。　　可看梁博士本人满脸的禁欲表情，怎么看怎么像为了求取真经拒绝各路女□□惑的唐姓法师。　　　　……这到底是真心的不近女色呢，还是自制力太强不为所动？　　不知道在大洋彼岸的秦师兄说起她来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副面孔……　　　　周师弟顾不上换好了鞋子在门口等着的师姐的催促，忽然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家大哥：“什么叫没空想这个？你就是没那么喜欢她。”　　说完不等梁博士反驳，又一本正经地补上一句，“哥，有些事儿得自己谈场恋爱才知道。”　　　　难得在周师弟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夏苒一时也被镇住了。　　一向嘻嘻哈哈满嘴玩笑话的人严肃起来，还真叫人……不大相信。　　　　比如，那句“你就是没那么喜欢她”。　　……决定坚持自己的选择漂洋过海的秦师兄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夏苒忽然很想听到梁博士那信手拈来的反驳，哪怕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否认。　　可她什么也没听到。　　周师弟的话好像真的戳到了他大哥的什么痛处，短短三两句就让他没了声响。　　　　还飘散着火锅味道的屋子里忽的充满微妙的安静。　　杨师姐眼明手快地拖了周师弟往外走：“你自己想什么就做什么，别听他胡扯。”　　眼看大门在跟前嘭地关上，留下屋里夏苒和梁博士各怀心事地面面相觑。　　　　回头望见茶几上收拾了一半却仍然狼藉的杯盘碗碟，一如夏苒这三个多月来总也整理不好的杂乱心情。　　梁博士把好看的眉毛皱了皱：“我回来的那天也是他们俩来过吧？”　　“……嗯。”　　　　夏苒也想起了那天同样的一地鸡毛，还有那个不合时宜出现的梁博士本人。　　不过那天，也是他这个洁癖上身的田螺姑娘帮她把这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服服帖帖。　　　　眼下田螺姑娘梁博士又自觉自愿拎出了垃圾桶，收拾起桌上的零落琐碎。　　夏苒自然也跟着过去收拾局面。　　　　短暂休息后又重新呼呼工作的空调吹得满屋子曲终人散的冷清。　　夏苒一边吭哧吭哧地擦着桌子，一边自顾自地生出些不如意的厌倦。　　　　……这样乱糟糟的一摊凌乱，总不能老是一回两回地原样出现。　　夏苒默默打定了主意。　　不管怎样，她总得好好收拾一番。　　尽管，这过程有一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