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大周末,没有闹钟来扰民,夏苒抱着夏凉被在床上四仰八叉地打算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自打失恋后,她的睡眠时间就是这样不讲理地多了许多。 没成想那日头还没升到两竿呢,书桌上的手机就突然呜哩哇啦地叫唤起来。 夏苒正梦见自己跟难得温柔的秦师兄面对面地坐在学校东门外的那家山东大娘开的饺子店里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大馅饺子。 突然秦师兄就收了笑,搁下筷子就要往外走,说是又到了复习念书的时候了,叫她快快吃完跟来自习。 夏苒拽着他的袖子不让走,说就知道他这一走就要三年五载地不能见面。 秦师兄一脸严肃地驳斥她胡闹,说哪里有上个自习就三年五载就见不到面的。说着一甩手就甩脱了她,自顾自地走了去。 夏苒嘴里塞着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饺子,踹不上气地追出门去,却怎么也瞧不见了秦师兄的身影。 只听见学校播放广播的大喇叭里呜呜啦啦地播放起了她的手机铃声,吵得她心神不宁思想分神,脚底下一个不稳踩进了一道水道阴沟…… 然后,她就醒了。 身上的夏凉被不知缠了几圈在脖子胸前,枕套上还有一摊疑似口水的神秘液体…… 手机铃声还在执着地响着。 夏苒睡眼惺忪地扑过去,屏幕上同寝室友宋思思那张一笑起来就有些失神的鹅蛋脸就那么锲而不舍地闪啊闪。 “苒啊,我都到火车站了,你人呢?” …… 夏苒这才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之前这位就跟她约好了的,说是因为学生会有活动要提前返校,想在她这里蹭上半个月的空调和大床来住,等开学了再搬回寝室。 按照寝室的老规矩,后来的负责带够零食,先到的就要到车站接人。 她竟然忘了,思思的火车就在今天。 ……自打失恋后,她就觉得自己的记忆力提前步入老年了。 她在电话里跟思思同学赌咒发誓能在一个小时以内赶到车站,挂了电话就一骨碌爬起来,手脚麻利地换衣服梳头发。 脱了睡衣才想起来,要换的一件短袖外搭还晾在隔壁大卧室那个阳光明媚的大飘窗上——这屋里没有设计阳台,整个屋子几扇窗户就属那里的阳光最好,她的晾衣架就目中无人地支在那里。 她昨天竟忘了把它收过来。 ……她又重新套上睡衣,蓬头垢面地去敲隔壁的卧室门。 半天都没有人应。 她尝试转了转门把手,竟然没有上锁。 她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 没有预想之中初醒美少年酥胸半裸含羞带怨的眼神相迎,屋子里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无。 ……这么早就出门去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屋门对面的飘窗。 肃整的灰色系窗帘是拉开着的,半上午刚开始火热的阳光里,那一整个衣架的属于正经租户夏苒的女式衣裳正闪闪发亮地招呼着主人上前认领。 里面赫然夹着两条内裤和一件内衣…… 昨晚的尴尬窘迫又跟着涌上心头,夏苒懊恼悲愤地抓着头发撞墙,最后也只能对自己恨铁不成钢。 大概那梁博士留着门来就是给她收衣服的吧…… 她赶着时间爬上飘窗,把不算太重的简易衣架从上面搬了下来。 屋子里有一股不同于以往的淡淡的干净味道,没有修饰却很洁癖…… 屋里的摆设没有多大变化,除了门口那只半开了盖子的行李箱,和床上被掀去了大半的被单床铺——那是之前的房客留下的,说是质量尚好还能重复利用。 不过,果然还是被洁癖在身的梁博士嫌弃了…… 夏苒原本是想换上一床自己的被单就让思思住在这边的。 ……对啊,这原本是让思思来住的所谓单间大床房啊……谁曾想昨晚就冒出这么个程咬金来。 抱着满满一个衣架衣裳的夏苒再一次欲哭无泪,这回怕是要和思思一起亲密无间地挤她那张一人半宽的小床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她一边想着如何跟思思解释着尴尬的处境,一边手忙脚乱地换上出门的行头。 临走之前只觉得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顺手从冰箱里抓了瓶常备的苹果汁就出门去了。 为了省时直接叫了出租车,四十分钟去,一个小时回——还在环城路上堵了二十分钟。 她在路上把惬意空调大床房破灭了的消息干脆直白地说给室友听,室友却是一副逆来顺受地乖巧模样:“那我就跟你一起睡好了。” 夏苒扭头去看室友那一双真挚诚恳的晶亮鹿眼,怎么就生出一种“好像她已经期盼很久了”的罪恶联想。 与她同寝了三年的宋思思同学是这样一种人。 平时撑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圆圆脸,人多热闹的时候也不大吭声,只睁着一双鹿儿眼眨巴眨巴地看看你再瞅瞅他,像是自顾自地神游天外,却总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掺进一脚语出惊人。 如今遇到这样的形势情况,她也是临危不乱无所畏惧,半晌来忽然冒出一句:“那岂不是吃喝拉撒都要三个人一起?” ……夏苒知道她说的是要共用厨房客厅卫生间沙发冰箱洗衣机,可她这剑走偏锋的表达方式真是……从来没有顾忌过自己软萌妹子的表面形象。 惹得前座有了些年纪的出租车师傅一脸嫌弃加惊悚地在前视镜里朝后面多瞧了两眼。 然后,思思妹子沉默了半晌又想到了一个自认为乐观又可行的同居规划:“他不是学心理学的么?刚好顺便帮你指明一下失恋以后的人生道路。” “……” 夏苒默默回想了一下昨晚和梁博士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的感人细节——鉴于出租车师傅的在场,她都没好意思一一说来——别说什么指明人生道路了,能在这诡谲又悬疑的同居期间不给她再添点新的心理阴影就谢天谢地了。 俩人拎着行李吭哧吭哧地爬上三层楼。 夏苒小心翼翼地开了门,探脑袋进屋打探动静,连她自己也没发觉这模样好像自己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一个。 她这厢刚探出头去,正撞见昨儿个刚登记入住的新室友正从离门最近的洗手间里冒出来,俩人肩并肩碰了个正着。 新室友一身铅灰的衬衫笔挺的西裤,微长的头发梳得妥帖利落,高高的鼻梁上竟然还多了一副半边框的金丝边眼镜,一副刚去谈了十个亿的生意回来的模样。 门口的夏苒却是满头大汗一脸奔波劳碌了大半个上午的劳苦大众相。 卫生间里的洗衣机正呼呼啦啦地忙活着,听那声响应该是些辛苦的大件物什。 夏苒想起了早上在他房间里看到的那摊被掀了个底朝天的床单被褥,大概现在正在里面天翻地覆的就是它们无疑了。 …… 她一边开门把思思让进门来,一边琢磨着怎么跟梁博士解释说明未来两个星期将要面对的三人行之情况。 多了副眼镜的梁博士好像又多了几分火眼金睛,只瞧了眼眼下的状况就好像全部了然于胸:“这是你同学?来同住的?” “……嗯。” 梁博士了然地朝刚和行李一起挪进门来的思思姑娘点点头,大概算是你好加准奏的意思。然后,转身迤迤然地拐进厨房去了。 夏苒低头在鞋架上给思思找拖鞋的时候才幡然醒悟,明明应该是她更理直气壮才对。 要不是梁博士自己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地突然出现,怎么会有眼下这种紧张又微妙的室友关系。 还有……他的那张大床啊…… 按照寝室的老规矩,晚来一步的思思同学背足了家乡的人气小食特色零嘴。 夏苒和她窝在收拾得不怎么整洁的小卧室里,一样一样地从行李箱里往外拽。 思思捧着一袋广受好评的酱板鸭子,问夏苒:“要不要给隔壁室友送一点过去?” 夏苒正小肚鸡肠地为自己刚才败下阵来的衰颓气势忿忿不平,闻言只烦躁地挥手:“要去你去。” 话虽如此说,可还是被思思姑娘连拖带拽拉出门去,站在了紧闭的隔壁卧室门前。 夏苒默默挺了挺腰杆,抬手客气地三声敲门。 闻声开门出来的梁博士手里也不是空的,一只还沾着水汽的果汁瓶子就卡在他修长好看的五指之间。 夏苒一愣。 熟悉的包装,冰镇的果汁,她早上临走之前还刚从冰箱里顺了一瓶。 这种保质期很短号称绿色无添加的纯鲜果汁是本地口碑极好的老牌子,可谓男女通吃老少皆宜。 平时她也是经常买来存在冰箱的…… 只是眼下才猛然惊觉,昨晚她好像就把冰箱里的最后一瓶喝掉了——早上打开冰箱时看到的两瓶果汁压根不是她的东西。 ……这下又尴尬了。 思思姑娘把细心用多余的袋子装出来的酱鸭递过去,说是新鲜室友的见面薄礼,什么多有打扰请多关照,说得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梁博士半个不字都不好意思出口。 夏苒一心要补偿那个不能让她心安的果汁之误,不由分说一把把酱鸭塞在梁博士怀里:“早上错拿了你一瓶果汁……” 梁博士愣了愣,大概是没反应过来酱鸭子和苹果汁之间究竟有什么必然偶然的因果关系,只冲夏苒淡淡摇头:“……没事。” 手上接住的酱鸭子也就不知道该如何递还回去了。 夏苒拉着还在笑眯眯观察着梁博士的思思姑娘转身就走,心里还在琢磨着那瓶果汁。 他明明是发现了的,却也一个字不提……还有昨天也不见抱怨的收拾残局,今天早上给她留了门去收走衣裳…… 如此想来,他这从万恶资本主义国家归来的洋气博士还是挺有无产阶级革命情怀的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那副每次见到她都像是见了女流氓似的表情,还是挺激化人民内部矛盾的…… 屋里,梁博士瞅着那袋子稀里糊涂到手的酱板鸭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和这观察对象间的关系好像开始变得不那么客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