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玉瑟缩在众丫鬟的身后,慌乱地躲避沈青黛射来的视线。 她没想到二小姐竟然这么看重那丑八怪,为了他如此的大动干戈。 堂内寂静无声,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双镂空金玉刺绣蔷薇的丝缕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沈青黛居高临下地质问她道:“你就是怜玉?你为何会出现在我棠华院?且我听说楚瑜似是偷了你的金簪,此事可真?你将其全部说与我听,不得做假!”声音冰冷,带着十足地压迫。 怜玉咬着牙,“回二小姐,奴婢正是怜玉。奴婢是赵姨娘分派给棠华院的二等丫鬟,专司食膳。至于那位,那位公子,他确实是想趁奴婢不注意时,窃取奴婢的金簪。此事被奴婢发现后,奴婢还被他给咬伤了手臂。不信,小姐请看。” 说罢,怜玉似乎是想加大她话里的可信度,便将她包扎好的右臂伸了出来。 沈青黛垂眸,那条纤细白皙的手臂之上,绷带包扎严密,上面泛着丝丝血迹。 样子看着吓人,却完全不及楚瑜的万分之一。 “我……我没有。”沙哑之声从后方响起。 沈青黛转头,楚瑜已经被碧云扶起,靠在柱子上,散乱的黑发之下,他的眼神充满悲伤与绝望。 他哑着嗓子辩解道:“我没有,没有偷她的金簪。” 沈青黛安抚地朝他笑道:“我信!” 后方,赵慧珠道:“黛儿,你可不能偏私。这小子犯的事,可不止一个人目睹过。不是他说没有就没有。” 虽然沈青黛在盛怒之下发出的威压,吓得在场众人不敢出声,但是毕竟她初来相府,在众人心中并无太大威信。 此时这些下人们听了赵慧珠此言,都暗暗点头,不服二小姐。 甚至觉得二小姐残暴非常,毫无道理可言。 那丑八怪偷东西之事,可是有很多人目睹过的,结果二小姐一来,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将人拖下去打。 众人越想越觉得二小姐实在是太偏心那丑八怪了,一点儿也不公正。 有胆大的小厮,此刻已经抬起头,朝楚瑜露出几丝鄙夷厌恶之色,他是不敢对二小姐如何,但是这丑八怪做下这等下贱之事,他还不能嘲讽一番? 沈青黛冷眼旁观这一切,赵慧珠果然不愧是市井出身,只短短三两句话就挑动了他人的不满,还让她在下人中的形象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怜玉,你莫怕,姨娘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你此番受惊,身上伤势严重,还是先早些下去修养着吧。这里有我们呢。”沈青蔓上前,抚上怜玉的纤手,柔声安慰道。 怜玉见大小姐都过来安慰她了,她忐忑不安悬在半空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但是……,她看了一眼沈青黛,仍是踌躇。 不知为何,二小姐看着比她还小,冷起脸来却十分吓人。 怜玉迟疑道:“可是二小姐……” 沈青蔓笑道:“你放心下去吧,妹妹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 她边说着话,眼神还边往沈青黛那边扫,“妹妹你说姐姐说得对吗?” 沈青黛眯着眼回视沈青蔓,无言,似是默认。 怜玉见此,心下稍安,正准备离去,背后却传来一声呵斥。 “本小姐答应你走了吗?还不给我跪下!” 怜玉僵立在原地,腿膝一软,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沈青蔓同样一僵,“妹妹你什么意思?”她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下她的面子。这丫鬟可是她叫回去的,她此刻却直接喊人跪下。 沈青黛盯着她,冷笑:“姐姐,我叫她跪下而已。她自己做了什么,她自己清楚。楚瑜是不是被冤枉的,她也清楚。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叫来了相府所有下人,不就是想来个三堂会审吗?不如趁现在人都在,尽早查明事实真相。也好叫人信服。” 沈青蔓道:“妹妹何意?此事真相早已水落石出,又何需再审。妹妹竟如此偏袒此人,欲罔顾实情徇私不成。” 赵慧珠也道:“是啊,黛儿,咱们相府怎么说也是世家贵族,行事不能如此偏颇。” 下方的丫鬟小厮们也开始交头接耳,嗡嗡作响起来。 “二小姐为何如此偏心这丑八怪。” “怜玉姐姐好可怜,伤成这样还要被二小姐如此怀疑。” “大小姐真是善良明事理,懂得体贴下人。不像二小姐……” “不像二小姐如此骄横跋扈,目中无人。” “……” 仿佛是要发泄被沈青黛震慑住的怨气,又仿佛是有了赵慧珠和沈青蔓做靠山一样,这些下人们脱口而出的话越来越对沈青黛不利起来。 碧云扶着楚瑜站在堂下,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气得小脸通红。 她扭头大声叱道:“你们胡说些什么,小姐才没你们说得这么骄纵。事实真相到底如何,难道全凭他人口述,当然要重新审问才行!” 碧云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那些下人可不怕她。 立即就有人嗤笑起来,“可事实已经明摆在这了,二小姐非不信。为了个丑八怪,还想污蔑怜玉。没想到咱们云州来的二小姐行事竟然如此……” 后面那半句话虽然没说出口,但是余下众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们一个个的都…… 碧云跺脚,气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你,你们……” 她这副样子看在那些人眼里,越发笑得肆意了起来。 但是他才笑到一半,腹部就突然受到一阵猛推,他跌倒在地,身上压着一个黑影,朝他脸上、身上一拳一拳地砸来。 他疼地使劲挣扎,睁开眼后,却看到了上方之人,面容可怖,双眼猩红,他道:“你们该死!我不准你们这样说小姐!” 她是相府金尊玉贵的嫡出大小姐,怎么可以让你们随意嘲笑! 你们不配!! 楚瑜虽然受了重伤,但是身上却还有一股蛮劲,任这人怎么挣扎都逃不开,他大叫道:“你个该死的怪物,快走开!啊!疼!!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救我!”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去拉人,甚至有些人趁机动起手来。 只是这手才动到一半,他就被人打飞,摔出了十几米去。 “小姐面前,你们也敢如此无礼!我看你们真是目无法纪了!”张昌行刑完,一进门就看到了这幅画面,顿时怒不可遏了起来。 他冲了上去,三两下就将这些下人打翻在地。 楚瑜之面貌,初看时可怖,但正如小姐所言,面貌美丑又有何用,死后还不是黄土一抔。 这一路行来,楚瑜安静沉默,无丝毫失态之处,忽略他的面貌,楚瑜也只不过是个方才舞勺之年的孩童。 这些人如此欺辱一个弱小孩童,还像是堂堂相府的家仆吗! 如此作风真叫他不耻! 碧云忙上前拉起楚瑜,她之前虽然害怕他的脸,但是相处久了,她也觉得楚瑜只是个可怜苦命之人罢了,现在看楚瑜如此维护自家小姐,她简直快感动哭了,哪里还有一丝怕意。 这边本来只是发生了一阵小骚动,沈青黛的全副身心都放在如何洗刷楚瑜的冤屈上,一时竟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动静,直到张昌进来大打了一气,她才发觉。 沈青黛急忙过去,察看详情,碧云便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她。 她冷笑,呵,这十几年来赵慧珠牢牢把控相府后宅,这里的下人哪个不是她的人。 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 怜玉本是赵慧珠挑给她的贴身丫鬟,但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她便将怜玉降等放到了外院。 那支金簪她看到了,衔玉点翠,镂空呈茶花之状,一看就知是珍品,一个小小的丫鬟如何能有。 这事明摆着就是个圈套陷阱。 她此时必须要解开它,不光是为了打脸,更是为了楚瑜的声誉! 若要解开此套,楚瑜就是其中的关键。 冷静下来思虑一番之后,她柔声问着楚瑜道:“楚瑜,我信你不是那等贪财小人,你绝对不会去行偷窃之事。所以,之前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可以全部都说给我听吗?” 此语如脉脉清风,轻轻抚过楚瑜的心头。 她信他! 楚瑜心间涌过一股热流,他看了一眼沈青黛,嘴角小小的弯起,眸光闪闪道:“小姐今天出门很久了却还没回来,我很担心,就想去前门等你。经过膳房前的回廊时,却看到那个人鬼鬼祟祟,怀里好像揣着什么东西,急匆匆的往膳房走去……” 他直觉到不对劲,便转身跟了上去,谁知隔着门窗,他竟然看到那个丫鬟从衣袖中取出一包东西,往药罐里洒下一种白色粉末。 那药罐里的药专门给小姐温补身体的,她是想害小姐! 他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立即冲了上去,他想制止她,他要叫人过来。 那个丫鬟见到他后立即惊慌失措了起来,她发现其他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后,竟然将她怀中的金簪塞入他手里,还一直拉扯着他。 那些人进来后,她就污蔑他,说他偷了她的金簪,他想解释却发现那些人根本就不听,他们一上来就对他拳打脚踢。 他被那些人拖出去时,看到了那个丫鬟正将她手中的药纸放在药炉中烧化殆尽,腾起的火焰背后是她扬起的得意之色。 愤怒之下,他脱离那些人的控制,冲上去死死地咬住她。 她想害小姐! 他绝不能容忍小姐受到任何伤害! 听完楚瑜之言,沈青黛才明白,为何赵慧珠沈青蔓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她的人动手,原来是早已销毁了真正的证据啊。 而那药罐之中的药粉,恐怕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