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夏天,李志远托人带了一张介绍信给来仪,说如果来仪打算上学的话,就带着这信去扬州区里的这个部门报名。 李志远从信被带出去开始就不放心了:来仪真要去扬州的话,路上安全么?到那找到地方么?可自己又不可能送她去,整天在疑神疑鬼中度过。 来仪早做了上学的准备。 郑家自从郑大妈生病以后,加上收入也少了,过日子的光景大不如前。来仪想,自己不小了,总这样闷在家里不出去闯一闯是不行的。 郑达两口子根本不放心来仪一个人出远门。见来仪一心求学,他们打算请丁跃送来仪到扬州。来仪果断说一个人出发!郑达没办法,拜托了两位同时去扬州做生意的熟人代为照应。 到了扬州,来仪顺利进了学习班。 这一期学习班分三个班,约一百二十名同学。有十多位老师,其中的几位老师是知名的电影演员。来仪有了这样的学习机会,决定一定要非常努力。 来仪这个班的班主任老师叫黄素影,三十多岁,总是笑咪咪的,脾气很温和,但对学生学习上的要求很高。来仪一有机会就向黄老师请教问题,学习特别认真。在小品习题的表演中,来仪也是表达的比较准确的学生。黄老师很喜欢这个文静又认真的姑娘。 每到星期天,来仪就喜欢徜徉在扬州的街巷中。因为这里和建冈古镇极其相似,可以一解想家的痛苦。只是扬州比建冈更多了深厚的文化底蕴。乐器,笔墨纸砚,漆器等,都是来仪喜欢的。 面对这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来仪只是仔细看了看漆器,摸了摸笔墨纸砚,听了听乐曲,什么都没买过。更没有像好多同学那样有空就上街寻各种小吃。她知道,现在她爷养家很不容易了。 有一天,来仪在一家乐器店里,看见了一支箫。同时她耳边响起了琴箫合奏的声音,一直不停地响。 这支箫乌红油亮,上面镶着两道铜箍。来仪试了试,不论手感还是音质是适合李志远的。她买了,带在身边。从这天开始,琴箫合奏的声音总是响在耳边,若有若无,连绵不断。 一学期的学习很快要结束了。一天,黄素影老师单独问来仪:“以后有什么打算?你可以继续去北京或上海学习,也可以有机会参加电影的演出。” 来仪想了想告诉老师:“非常感谢老师,我家里需要我,我回家。” 黄老师说:“你有文化,又学习了表演,回家会埋没的。”来仪都认真想过,她选择:回家。 来仪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年底送灶的日子了。家家户户都在忙年。郑达那儿年底的生意忙,每天很晚才能下工回家。来仪和妈妈在家洗衣晒被,舂糯米面,做饼切糕,准备菜肴,做衣服做鞋,忙得不亦乐乎。但耳边琴箫合奏的声音,一直连绵不断。 忙着忙着就过了年。年初六这天,来仪照例拎了年礼,去给曾师傅和师娘拜了年。 师傅师娘见来仪学习以后还回了家乡,非常高兴。师傅说,他准备了几个剧本,先着手排几个话剧,问来仪要不要参加。来仪欣然答应。 正月里闲时候多,来仪几乎每天下午都去师傅师娘那里。师娘也选定了几个姑娘小伙子,开始了排演节目。 元宵节这天下午,师傅从镇政府回宣传队,无意间说起刚才看见了李秘书。师傅说,李秘书还问到了郑晓凤。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来仪的心“砰砰”地跳,耳边的琴箫声突然变得很大。 傍晚回家,来仪走到镇政府门口,很想进去找李志远,看见里边的人还没有下班,迟疑了。后又想,先回家,把箫拿来送给他,他定会很高兴。 来仪回到家,郑达也下工了。大家吃过晚饭,来仪跟妈妈说了声,拿着箫就向镇政府走去。她心里越来越激动,浓浓的深情令她忘却了羞涩。 暮色遮挡了来仪脸上的绯红。她想,先生看到箫,定会明白她的心。先生会不会说出他的心意呢? 进了镇政府,所有人都下班了。来仪不知道李志远的宿舍在哪,正在张望,肖玉棠走了过来。 肖玉棠手里拎着大串钥匙。她冷冷地问:“有什么事?” 来仪热情地招呼说:“肖大姐,好久没见。”“请问李秘书住哪?” 肖玉棠还是冷冷地从头到脚看了看来仪:“后院,先向前,从左边的小门进去。” 来仪道了谢,向前走去。天已经黑了,大院子里挂着两三个汽灯可以看得见小路。 后院有两排长长的平房。来仪顺着第一排,找到最东一间,才看见李志远。 来仪站在窗外,愣住了。耳边那越来越响的琴箫声戛然而止! 房内的罩子灯放在里边的办公桌上。 一位大娘笑咪咪地拉着李志远的手坐在床沿,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在调皮地掰李志远的手臂,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坐在奶奶身边朝李志远笑。一个像孩子们娘的妇女坐在办公桌边纳鞋底,一边笑着在说什么。 来仪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她苦笑了笑:他从没说过自己有老婆孩子,从没说过。唉,傻呀,人家也没说过没有。难道他也像好多人那样,想离了老婆孩子再娶?看着也不像。多么其乐融融的一家! “都是自己不好!是我自己不对!” 来仪默默转身,慢慢走了几步。几年来的种种,一幕幕浮上心头。既然有家室,何必用深情? 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牵连!来仪转回头,断然把箫放在窗台上:断去这几年的情!看了李志远一眼,扭头而去! 肖玉棠跟着来仪进的后院,站在暗处。她见来仪迟疑这么久没有敲门,以为是怕羞。她知道李志远喜欢这个学生,这个骄里娇气弱不禁风的小丫头有什么好的?肖玉棠虽然结了婚,还是意难平。 肖玉棠见来仪走远了,自己也来到窗下,看了看里边的一大家子。心说:“不是给他们安排好宿舍了嘛,还团在这里聊天。据说他嫂子是个寡妇,长得这么壮。”她顺手拿起窗台上的纸盒,刚想敲窗,突一想:里边装的什么?她摇了摇盒子,改了主意: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先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