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宁。
许若焉伸出食指,在秋夜凉薄的空气里一笔一划写下了这个名字,随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背手覆上了自己的双眸。
其实说起来,她是没有资格去怨恨齐悦宁的,虽然她的话语是刻薄了些,但是却并没有任何为难自己的实际举动,甚至还无条件的帮自己解决了那么多麻烦,自己于情于理都是应该感激她的。
齐悦宁对自己的温柔与刻薄并不矛盾,那些只是取决于她的一念之差。她心情好时,便能给她盖上张绒毯,而她心情不好时,刺自己几句也实属正常。毕竟在齐悦宁眼中,自己并不值得她去花费多少精力。
现在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好比偶尔经过的路人与街边流浪的小猫一样。路人一时兴起,去投喂些食物给小猫,小猫就该上去蹭蹭她的脚踝、舔舔她的掌心,以期盼她能再赏赐些怜惜,将自己抱回家,或是下次路过时再投喂些食物。
她清楚这道理,也知道应该明确自己的身份,当好一只乖巧惹人喜欢的猫儿,为自己多挣得几口口粮。齐悦宁身为齐家的二小姐、嘉宁传媒的总裁,只要能讨得其几分欢心,自己以后的路便会好走很多很多。
可是,她就是没办法真的将自己当成一只宠物。说来也可笑,活着都这么困难了,自己却还要去在乎那虚无缥缈的自尊。
月光透过窗棂照射了进来,朦朦胧胧中,早已被刻意遗忘在角落中的记忆,忽而又重新明晰了起来。
那是自己十岁那年的夏天,一直表现的老实巴交的父亲忽然就上吊自杀了,没有留下什么遗书遗嘱,有的只是一张欠款六十万的欠条,以及无时无刻上门来闹事的追债人。
没人知道这个憨厚的男人是什么时候染上赌博的,他平日中的表现是那样的自然,直到此刻选择以死来了却所有烦恼后,这团被纸包裹住的火焰才终于显露在众人的面前。
精明的母亲理智的放弃了这个已经无可救药的家庭,早早跑路了。只留下了她与年迈的奶奶,在变卖掉家中的一切后,总算勉强偿还上了那笔巨款。
就在她以为兵荒马乱宛如噩梦般的生活终于过去,自己可以重返校园的时候,她却忽然发现家里已经连课本与校服的钱都支付不起了。年幼的她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最终在老师的建议与帮助下,下展开了一场求助于同学的募捐活动。
她抱着募捐箱站在班级门口,朝着每一位慷慨解囊的同学家长鞠躬致谢。而当一名同学家长怜惜的掏出几张鲜艳的红色钞票时,她的孩子却忽然哭闹起来,控诉其母亲不给他买玩具,却把钱捐给她。
最终,募捐活动在一片嘈杂混乱中结束了,她衷心的感激于每一位愿意帮助她的人,但那名同学天真幼稚又让人难堪的话语,也深深的刺伤了许若焉的心。自那以后,年幼的许若焉在生活的压迫下,拔苗助长般的成熟了。她开始将自己一切空闲的时间都投入在了赚钱中,想尽一切办法去挣得自己的学费,同时尽量帮奶奶分担家庭的压力。
因着整天压在心头的沉重负担,许若焉无法全身心投入于学习之中,便是她尽可能抓紧学习的每一分钟,最终取得的成绩也只是平庸。好在她那随着成长而越发美丽的容颜偶然引起了一家服装网店的注意,那家店聘请她去做服装模特,而那段经历也为她最终选择演艺这条道路奠定了基础。
再后来,她的生活总算是开始向好的方向转变了,然而就在她认为自己终于有能力来赡养奶奶,让这个为自己、为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能安享晚年得时候,这根撑起整个家的顶梁柱却忽然倒了下来。
因为许若焉自懂事起,便一直在无休止的忙碌中度过,所以一直都没有时间去回忆往事或是感慨命运的不公。直到今天,齐悦宁那漫不经心却又充满讽刺意味的话语,忽然让她回忆起了自己幼时那次募捐活动上的羞耻与难堪。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还是一点儿都没能改变啊,仍旧活在别人的施舍与怜悯之中……
许若焉裹紧了些被子,唇角扬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齐悦宁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主人了,偶尔兴致上来后,给予宠物的关心足以让很多人眼红倾羡,只是可惜自己不是一只好宠物……
弯起优美弧度的长长睫毛一眨一眨,上面似乎闪动着些许晶莹。迷蒙的睡意逐渐漫上了心头。透过隔音很差的墙壁,许若焉隐约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夫妻吵闹声,她无意识的叹了口气,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在这喧嚣的尘世之中,默默俯瞰着这人间百态。
许若焉是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的,她迷瞪着睁开双眼时,只觉得大脑中传来了尖锐的疼意。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几乎让她一时间分辨不清此刻自己是真的醒来了,还是仍旧身陷幻梦之中。
直到要人命的铃声又一次响起后,许若焉才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将一旁的手机拿起来,也没看来电显示便按下了接通键,近乎呢喃着开口道:“喂?谁啊?”
“许若焉,我的小祖宗唉!先别睡了,赶紧起来看看微博,你上热搜第一了!”一个富含穿透力的声音骤然响起,仿佛往她脑子里抹了把清凉油般,一下子便赶走了所有的睡意。